第十一章 誰對誰錯
大約十幾分鐘后,蘇老師來到教室,顧澤跟在蘇老師身后,他低著頭情緒低落的回到座位坐下。
蘇老師表情凝重,語氣沉著冷靜,“剛才顧澤把事情經過都跟我說了,這件事周老師的做法考慮不夠周全,我會和周老師溝通,以后盡量避免出現這種情況,周老師和我交流過幾次我們班和8班的語文成績差異,周老師對你們確實嚴厲了些,恨鐵不成鋼,她也是希望我們班的成績能夠提高,只是用錯了方法,太多的作業、作業量的不同反而引起你們的逆反心理,讓你們看不到周老師的良苦用心。”
同學們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蘇老師繼續說:“在我看來,我們班的語文成績并不差,幾次考試,考得好了能進前五名,考得不好也在前十名之內,我們班的同學并不差。但是,你們不該用這樣的方式和老師對抗,老師不是你們的敵人,老師生氣,你們也沒有從中獲益,兩敗俱傷,為什么不能多包容一點?我一直沒有把你們當成小孩子看待,雖然你們還沒成年,但是在你們這個年紀,樹立正確的三觀、培養積極向上的素質和人生態度都很重要,你們已經具備獨立思考的能力,家長和老師只能引導你們往正確的路上走,真正做選擇的還是你們自己。老師也是從學生時代一路走過來的,學生們各有各的性格,老師們的教學方法也各不相同,我教過的學生也不算很多,我總結的經驗就是,互相體諒,多站在學生的角度考慮問題,多發現學生的優點,多引導、鼓勵學生,當然,學生的態度也很關鍵,學生不能體會到老師的用心,老師也會心寒。”
蘇老師停頓了一會,教室里鴉雀無聲,張榕低著頭認真思考著蘇老師的話。
互相體諒才能和平共處,維持友好關系需要彼此包容和理解。以前李文惠勸張榕的時候也經常說,要學會換位思考,多考慮對方的感受,不要只看到自己受了多少委屈,也許對方默默為你承受了很多,李文惠是想勸張榕對張宗利態度好一點,希望張榕和張宗利的關系能夠緩和。張榕一直堅持自己的原則,委曲求全去討好張宗利她做不到,她不做違心的事。
至于周老師,張榕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評判什么,她不了解周老師是什么樣的人,之前她對周老師的評價是不好不壞,只有一點她比較反感——周老師總是拿7班和8班作比較。
張榕自小最討厭的就是大人們拿她和張梅作比較,她不想與人攀比,她認為每個人做好自己就夠了。
張榕知道她也不是圣人,她自己其實早已被潛移默化,她也在拿別人作比較,比如,張宗利和她認識的很多別人的父親相比,張宗利實在不是一個好父親,周老師和蘇老師相比也差的太遠。
攀比好像是人類的一種本能,父母拼收入,孩子拼父母,學生拼成績,男人拼權力,女人拼長相,所以后來才會出現拼爹這樣的網絡流行語。
蘇老師看了一遍班里的學生,沉默了幾分鐘后再次開口,“我會和周老師溝通這件事,你們這節課先自習吧。”蘇老師說完就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安靜了一會兒,同學們又開始交頭接耳。
陳鑫問張榕:“你覺得蘇老師會怎么解決?不會讓咱們班給姓周的道歉吧?要道歉也應該姓周的先向我們道歉。”
張榕搖了搖頭,“不知道,有可能要道歉吧。”
在張榕前世的記憶中,周老師只是有些偏心8班,周老師三年來一直在訓斥挖苦7班語文考不過8班,同學們都盡量與她保持疏遠的距離,但是這次的作文事件根本沒有發生,7班和周老師也算和平相處了三年。
陳鑫又說:“你不知道我初中時那個班多么霸氣!一年之內氣跑了七八個英語老師,最后整個學校沒有一個英語老師愿意教我們。”
張榕有點好奇了,“那你們的英語課怎么辦?”
陳鑫說:“有三四天吧,英語課都換成別的課了,語文老師和數學老師搶課還差點鬧出矛盾,后來英語課又繼續上,新來了一個女老師,聽說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調到我們那偏僻的地方。”
張榕很關心事情結果,“這個老師把你們給制住了?還是又被氣跑了?”
陳鑫說:“這個女老師,年輕漂亮身材好,聲音也好聽,關鍵是笑起來太好看了,第一節課就把班里的男生都給迷住了,帶頭搗亂的都安靜了,像我這種一直不惹事的也就認真聽課了。不過,這個老師講課真的講得很好,班里成績一下子就上去了,可惜啊,只教了我們一個學期就被安排去教下一級了,直接當班主任了。”
這就是所謂的顏值越高,責任越大?
午休時間,316宿舍一片寂靜。寒冷的冬天還未過去,張榕窩在被子里拿著手機給謝思丹發短信,她想知道謝思丹對于作文事件的看法,還沒等來謝思丹的信息,林曉晴輕聲咳了兩下打破寂靜氛圍,幾個人都朝林曉晴看去,林曉晴神情失落,語氣低沉,“剛才在食堂外面,8班的課代表跑過來問我,我們班怎么得罪周老師了,她說她班里上午第三節課是語文,課間操之后她直接去了辦公室,在門外恰巧聽到了一些話。”
林曉晴滿臉糾結,考慮著是否繼續說下去。
秦雪薇抬腳踢了一下上鋪床板,“快說啊,她聽到什么了?”
林曉晴緩緩開口,“蘇老師讓周老師給我們班同學道歉,至少也要放軟態度承認自己的做法考慮不周,周老師怒氣沖沖的說該道歉的不是她,應該是我們班同學向她道歉,我們班同學做的太過分,竟然惡人先告狀,找蘇老師做擋箭牌。”
孫璐問:“蘇老師怎么說的?”
林曉晴回想著8班課代表的描述,“蘇老師說,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錯了就是錯了,身為老師為人師表,應該比學生更有承認錯誤的勇氣。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魏心雨忍不住感嘆,“蘇老師不愧是我心中的女神!”
第二天上午第三節課是語文,課間操后林曉晴萬分不情愿的去了高一語文組辦公室。
肖靈看著林曉晴的背影,苦著臉說:“林曉晴會不會受刁難啊。”張榕心里也有些忐忑。
昨天下午沒有語文課,周老師沒有出現,蘇老師在數學課上神色平靜的講課,晚自習坐在講臺上寫教案,有同學詢問題目她也耐心講解,只是關于作文事件的處理只字未提,張榕很想問問蘇老師作文事件怎么解決,但是她還沒有這個勇氣,班里同學都看得出蘇老師心情沉重,誰也不愿去撞槍口。
張榕回到教室后仍在反復考慮這件事,昨天晚上睡覺前謝思丹才給她回了短信,謝思丹說生活本來就是這樣的,總是有那么一些人和你無法達成共識,你有你的思想,他有他的觀點,誰也不愿意屈服,到最后往往是地位更低的人被壓制,而不是誰說的更有道理,誰對誰錯就不重要了。學生和老師對抗,老師地位高,輸的一定是學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張榕不愿相信,誰對誰錯真的不重要嗎?如果所有人都沒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這個世界豈不是太可怕了。
上課鈴聲響起,林曉晴走進教室,把周老師的教案放到講臺上,然后回到座位。
過了一兩分鐘,周老師的身影在門口出現,她一步一步走到講臺上,面無表情的面對同學們站著。如同往常的每節課一樣,顧澤喊了起立,同學們站起來喊了老師好,然后坐回座位。
周老師仿佛一座雕塑,一動不動的立在講臺上。幾分鐘后,她重重的呼了一口氣,翻開教案和課本,開始講課。
張榕猜測,周老師如同雕塑般站立的那幾分鐘,也許是在等著同學們道歉吧。
作文事件就此無聲無息的終結,沒有分出誰對誰錯,也沒有明確的處理結果。
自此之后,語文課上,周老師沒有再說8班如何優秀,也不再貶低7班,她變得沉默了許多,同學們也刻意疏遠她,語文課越來越死板乏味,氣氛尷尬冰冷。
到了三月份,周老師的肚子慢慢變大,蘇老師在班會上說,周老師懷孕了,教完這個學期就要休產假,下個學期也就是高二開始,周老師很可能不再教我們班了,之前的作文事件一直沒有結果,是因為蘇老師知道了那時候周老師懷孕初期反應很大,心情煩躁,情緒不穩定,蘇老師有個兩歲多的女兒,她能夠體諒周老師,但是她也不想把過錯都推到自己的學生身上。蘇老師說希望看到同學們和周老師和解,短暫的相伴若能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才不辜負青春無悔。
教學樓的每一層樓南頭都有一間洗手間,里面只有一個水龍頭和洗拖把用的小水池,角落里放著幾個破舊的凳子,一些男同學經常在課間躲在洗手間抽煙,偶爾也有小情侶躲在里面談情說愛。順著樓梯來到二樓,往南走幾步就是洗手間,往北走第一間教室就是7班,有些老師習慣在下課時去洗手間洗掉手上的粉筆末,周老師就是其中之一。
又是一個周四,第三節課是語文,剛開始上課周老師就忍不住咳了兩聲,不知是哪個班的同學又在課間操時跑到洗手間抽煙了,猛烈的風不停的把煙味吹過來。坐在門口的男同學起身關上門,教室里總算沒那么嗆了。
下課鈴聲響起,周老師把課本放到講臺上,照舊要去洗手。
每個班都有保溫桶,每天都是值日的男生抬著保溫桶去打水處打來熱水,也有同學習慣了喝礦泉水,比如林川。周老師快走出教室時,林川從課桌的抽屜里拿出一瓶礦泉水,快步走到周老師身邊,周老師以為林川要出教室,往旁邊退了一步,讓林川先走。林川把水遞給周老師,別別扭扭的說:“用這個洗手吧,我沒打開的,那邊、煙味太大了。”
周老師還沒做出反應,林川又把拿水的手縮回來,把瓶蓋擰開一些,再次遞過去。周老師接過了那瓶水,林川轉過身往后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他喊了同桌李成龍,“李成龍,把拖把拿過來。”
過了幾秒鐘張榕才反應過來林川為什么讓李成龍拿拖把,這時坐在門口第一行的女同學已經站起身,接過周老師手里的水,幫著周老師洗手。
李成龍把拖把遞給林川,林川拿著拖把又走到門口那里。周老師離開之后,林川立馬拿著拖把把地上的水擦干凈。李成龍吹著口哨調侃他,“林川,你什么時候這么勤快了?”林川得意的說:“我這個勞動委員可不是白當的!你就沒有這個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