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惠住院兩周后出院回家。

　　這期間張榕又提起退學的決定，李文惠沒有再反對，后來李文惠就聯系蘇老師說了情況，張榕沒有問李文惠結果怎么樣。

　　幾天之后，晚飯時間，李文惠又問張榕是否決定好了，張榕點了點頭。

　　張梅這才知道張榕要退學，她猛然站起來，瞪著張榕，生氣地問：“為什么退學？”張榕沒說話。李文惠也沒說話。

　　張梅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大聲地說：“是不是只能二選一？你們為什么不問問我的意見？姐，你別這么偉大，我才不會領你的情！”張梅說完就起身離開，防盜門重重地關上。

　　張榕和李文惠還坐在餐桌旁，兩人靜默不語。

　　張榕看著門口的方向，緩緩站起身，對李文惠說：“我去找張梅。”

　　張榕剛出門就看到了張梅，張梅坐在樓梯上，夜幕即將降臨，樓道里的光線陰沉昏暗，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張梅雙手環抱著小腿，把頭埋在膝蓋里，她那瘦小的身影，齊肩的短發，看起來格外柔弱。

　　張榕走到張梅身邊坐下，張梅知道張榕過來了卻沒有作聲，張榕只好先開口，“我退學確實是因為家里供不起兩個人上學，不過，這只是一方面，我自己也靜不下心學習了，壓力太大我承受不住……我們雖然是一起回來的，回來之前你在讀研，我可是已經工作好幾年了，高中的知識早就忘干凈了，現在再學一遍我還是覺得很吃力……沒有人強迫我，我是自己不想上學了……學習上我不如你，你以后會很好……”

　　張梅還是低著頭，自言自語的說：“姐，你說，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張榕說：“可能這就是有得必有失，我們不能奢望事事都如意，這樣也沒什么不好，我得到的遠比失去的多。”

　　張梅轉過頭看著張榕，“可是，我說過，我會對你好……”

　　張榕淺淺的笑了，“我知道，我也會對你好，你就當是給我個機會，讓我當個合格的姐姐……我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們了，既然重新活了一次，你就順其自然當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別那么成熟，把我襯托得很幼稚……”

　　張榕站起來，伸出手看著張梅，“回家吧。”張梅站起來，握住張榕的手，和張榕并肩走上樓梯。

　　李文惠已經收拾了餐桌，坐在沙發上。聽到敲門聲，李文惠走過去把門打開。母女三人一起坐在沙發上。

　　李文惠問張榕，“你退學以后打算做什么？”

　　張榕回答，“之前我去一中斜對面那家文具書店問過，老板說只招長期上班的，現在我想再去問問。”

　　李文惠沒想到張榕早就有打工的想法，“你什么時候去問的？”

　　張榕還沒回答，張梅已經搶先開口：“就是剛放暑假沒幾天，她說暑假要打工，我倆一起在附近轉了轉，她比較中意那里。”

　　李文惠又對張榕說：“那行吧。學校那邊也差不多溝通好了，只要你會考及格了，以后畢業證就沒問題，別的你不用管。”張榕點頭應了一聲。

　　第二天，張梅陪著張榕又去了那家書店，店面挺大的，書本文具種類繁多，書架貨架排列整齊。店里只有老板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店員，上個月另一個店員辭職了，正好學校放暑假，這段時間店里比較清閑。老板問了張榕的情況，讓張榕先跟著店員周娜學習收銀、整理貨架這些，平時沒有特定的工作安排，收銀、整理、打掃都是輪流隨意安排，閑暇時間可以看看書。

　　老板叫劉萬成，就是店名萬成文具書店里面那兩個字，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健壯，說話直爽，為人和善。店員周娜也很熱情，對張榕說：“劉叔很好說話，你不用害怕，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然后，周娜就帶著張榕開始學習平日要做的工作。

　　午后，烈日炎炎，街上走動的人數驟減，店里也沒什么生意。收銀臺旁邊有張小桌子和兩個凳子，有時候臨時放些貨物，閑暇時可以坐著休息一會。劉萬成看到店里整齊干凈，就叫周娜和張榕過去休息一會。

　　周娜主動和張榕聊天，問起張榕家里的情況，張榕簡單說了幾句，父母離婚，她和妹妹張梅跟著媽媽，周娜問剛才和張榕一起的那個小女孩就是張梅嗎，張榕點頭，說張梅很聰明，現在在一中讀書，這次期末考試考了班里第一。

　　劉萬成插話說他兒子劉皓以前也是一中畢業的，成績沒有張梅那么好，現在在鄰省Z省的S大，剛讀完大二。周娜皺了皺眉，說小少爺脾氣大，張榕可千萬別去招惹。

　　沒幾天周娜就和張榕混熟了，周娜在店里上班有一年多了，知道一些劉萬成家里的事，劉萬成也會和她們說起劉皓，周娜說劉皓是個帥哥，很有言情小說里男主角的感覺，酷帥狂霸拽，如果不是劉皓比她小兩歲，她可能會愛上劉皓，可惜她不能接受姐弟戀，劉皓在她眼里就是個長得很帥的小屁孩。

　　劉叔說起劉皓時情緒不一，說到劉皓在S大讀計算機系時是欣慰驕傲的，說到劉皓八歲起他們沒在一起生活、關系不親近時是失落的，說到劉皓母親再婚后劉皓變得暴躁冷漠時是心疼又無奈的。

　　張榕聽著周娜和劉萬成對劉皓的描述，覺得劉皓就是個叛逆少年而已。

　　8月21日，上午十點多，張榕見到了劉皓。

　　劉皓身穿黑色T恤、牛仔褲、白色運動鞋，推開門大搖大擺的走進店里。

　　因為店里顧客不多，周娜和張榕忙完之后坐在收銀臺小桌子那里閑聊，桌子上放著周娜早上帶來的幾袋零食。

　　周娜看到劉皓之后也不理睬，繼續和張榕說著沒說完的話題，張榕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劉皓已經走到她們旁邊，語氣不善的說：“你們就是這么對待顧客的？”

　　周娜瞥了一眼劉皓，漫不經心地說：“你又不是顧客，別找茬。沒空搭理你。”

　　張榕已經猜出這人就是劉皓，想打個招呼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周娜看出張榕在想什么，直接對張榕說：“你也不用搭理他，小少爺嘛，咱們可惹不起，見到他就躲遠點。”張榕沒應聲。

　　劉皓不樂意了，擰著眉頭看著周娜，語氣更加陰冷，“你說誰是小少爺？”

　　周娜根本不怕劉皓，拉著張榕起身往里面走，對劉皓視而不見。

　　張榕走出幾步后回頭看劉皓，劉皓坐在了周娜剛才坐著的凳子上，拿起桌子上那包已經拆開的薯片看了看，又放回去。

　　劉皓察覺到張榕的目光，微微側頭看向張榕，張榕趕緊轉過頭去不再看劉皓。

　　張榕和周娜在最里面的一排書架旁站著，張榕拿著一本現代詩集翻看著，周娜沒有看書，小聲地和張榕說著話，張榕偶爾應答幾句。

　　到了十一點半，周娜催著張榕放下書去吃飯，走到收銀臺旁，只見劉皓已經趴在那張小桌子上睡著了。

　　周娜伸手推了推劉皓的肩膀，劉皓迷迷糊糊抬起頭睜開眼，眼神迷茫，周娜問他：“去吃飯嗎？”

　　劉皓皺起眉頭，不耐煩地說：“不去！”

　　周娜又說：“那你看店，我和張榕去吃飯了。別睡覺了，起來看店。”

　　劉皓又趴到桌子上，更加不耐煩了，“不看！”周娜沒再理劉皓，拉著張榕出去，像往常一樣鎖了店門。

　　張榕目瞪口呆地看著周娜，周娜笑了，拍了拍張榕的肩膀，“小妹妹，對付‘小少爺’就要這么簡單粗暴，你這么乖怕是要被欺負死。”

　　在附近的面館吃完一碗面，周娜心情愉悅，看著對面的張榕，她忍不住又一次吐槽，“你別這么淑女行不行？我真是服了你了。”

　　張榕繼續吃面，吃完后想起還在店里的劉皓，“劉皓還沒吃飯，不用幫他帶飯嗎？”

　　周娜聞言直接笑出聲，“你也太善良了吧，管他做什么，他愛吃不吃……你哪天被他欺負了，肯定會后悔現在這么好心，你還怕他餓著？他又不是小孩，餓了不會自己出來吃飯？”

　　張榕趕緊催著周娜回店里去，現在劉皓還被鎖在店里，他也沒法出來吃飯啊。

　　回到店里，張榕松了一口氣，劉皓還趴在桌子上睡覺，應該不知道她們鎖門的事。

　　周娜說去整理后面的小倉庫，張榕跟著過去。兩人整理完又擦拭了一遍書架，然后站在書架前各自拿了本書看，周娜看漫畫書，張榕看的是上午看了一大半的那本現代詩集。周娜嘀咕了一句，“要不要這么文藝青年范啊。”

　　張榕看完了詩集，放回書架，周娜也放下漫畫書，伸展了一下胳膊和腿，對張榕說：“累了，去坐會。”

　　周娜來到劉皓身后，推了推劉皓的肩膀，“起來了！讓個位置！”張榕沒想到周娜又是這么簡單粗暴，她扯了扯周娜的衣擺，周娜沒理會她，繼續推劉皓的肩膀。

　　劉皓猛的站起來，把周娜嚇了一跳，張榕也楞了。

　　劉皓轉過身對周娜吼了一句：“你他媽煩不煩！”

　　張榕沒想到劉皓突然發火，周娜倒像是習慣了，臉上保持微笑，溫柔地說：“我他媽當然煩，你占了我倆的位置，我不煩才有鬼了。”

　　劉皓再次開口，語氣已經沒那么暴躁了，“老劉給你們開工資，你們在這里坐著玩？”

　　周娜繼續保持微笑，“你這可冤枉我們了，我倆剛剛整理完小倉庫，擦了書架，沒活干了還不讓休息會兒？再說，張榕剛來不久，劉叔還沒給張榕開工資呢。”

　　劉皓沒再說話，走到收銀臺的椅子坐下，頭靠著椅背，再次閉上眼。

　　周娜問劉皓，“你還睡呢？不去吃飯？都兩點多了，你不餓？”

　　劉皓沒睜眼，回了一句：“不關你事。”

　　周娜對著劉皓翻了個白眼，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張榕也坐下。

　　小少爺要睡覺，兩人只好保持安靜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