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你缺不缺一個哥哥
暑假過后,張梅升入高三備戰(zhàn)高考,李文惠帶著畢業(yè)班的學生備戰(zhàn)中考,劉萬成在餐館和書店來回奔波,他們經(jīng)常不回家吃晚飯,張榕和劉皓相對輕松一些,書店每天晚上七點關門,劉皓下午六點下班,經(jīng)常加班一兩個小時。
早飯、晚飯大多數(shù)時候是李文惠做,有時候劉萬成會幫忙打下手,李文惠不在家的時候,就是張榕做晚飯,劉皓不會做飯。一周內(nèi)總有那么兩三天,晚飯只有張榕和劉皓一起吃。
張榕和劉皓都很慢熱,話少,一開始,他們一起吃晚飯,氣氛總是莫名的尷尬,誰也不說話,好像兩個拼桌的陌生人。劉皓有時會對張榕說一句謝謝,有時又突然覺得不好意思,一句感謝的話也說不出口。
他們一家五口有一個微信群,群名是張梅取的,相親相愛一家人,劉皓加班或是有事晚歸的時候,就在群里說一句,他很少和家里其他人打電話聯(lián)系。張榕也很少主動和劉皓說話,他們從來沒有給對方打過電話,只是偶爾發(fā)微信,內(nèi)容都是張榕讓劉皓回來時順便買點什么,劉皓問張榕要不要買點什么帶回去。
劉皓下班回來,有時張榕正在廚房忙碌,有時張榕已經(jīng)做好了飯坐在餐桌旁等他,他心里總是感覺很溫暖。
就這樣過了一兩個月,直到那天晚上,張榕正在切土豆,突然,廚房的燈滅了,周圍一片漆黑,張榕摸索著走出廚房,客廳也是一片黑暗,她跌跌撞撞的走到沙發(fā)前,找到她的手機,打開手電筒,她走到陽臺上,看到后面那座樓也是一片黑暗,她給劉皓發(fā)微信說她沒法做飯了,小區(qū)里應該是停電了,劉皓回復說他就快下班了,讓張榕在家等著別出門。
天色漸晚,夜幕降臨,張榕很怕黑,她從電視柜的抽屜里找出手電筒,卻發(fā)現(xiàn)沒電了,她只好一直開著手機上的手電筒,可是手機電量也不多了,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她蜷縮在沙發(fā)上,不敢隨便走動,十幾分鐘后,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房間里陷入黑暗。她越來越害怕,雙手輕微的顫抖,秋風微涼,她感覺有些冷。
劉皓回到家,借著手機手電筒的光,他很快就看到了蜷縮在沙發(fā)上的張榕。他走過去,把手里提著的袋子放到茶幾上,張榕看到劉皓的身影,她慢慢舒展雙腿,坐直身體,咬著嘴唇?jīng)]說話,眼淚卻突然洶涌而出。
劉皓拿著手機照明,從袋子里拿出兩根蠟燭,拿過茶幾上的打火機把蠟燭點燃,等到他把兩根蠟燭分別固定在茶幾兩端,回過頭才看到張榕臉上的淚水。他坐到張榕旁邊,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張榕,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張榕哭,搖曳的燭光照在張榕身上,張榕此刻看上去格外脆弱無助。
劉皓有些遲疑的問,“你怕黑?”張榕點了點頭。劉皓看到張榕身邊的手電筒,剛要伸手去拿,張榕說:“手電筒沒電。”劉皓收回手,張榕又說:“我手機也沒電關機了。”劉皓仿佛自言自語的說,“怪不得微信也不回,電話也打不通……”張榕看著劉皓,淚眼朦朧。
劉皓避開張榕的目光,“先吃飯吧,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隨便買了點……我還以為你沒帶手機出門了,外面路燈也沒亮,看來是這一片都停電了,你要是亂跑迷了路……”張榕的眼淚又掉下來,劉皓瞬間手足無措,“我是說……我又沒怪你……我……”張榕連忙搖頭,欲言又止。
劉皓伸手抱住張榕,“好了,沒事……你別哭了……”張榕靠在劉皓的肩膀上,“劉皓……我很害怕……”
劉皓不知道怎樣安慰張榕,他抬手想拍拍張榕的肩膀,又遲疑著沒有動彈。過了一會,張榕情緒平復了一些,她坐直身體,臉上有些羞澀,劉皓也覺得有些難為情,不好意思再看張榕,起身把袋子里的東西拿出來擺在茶幾上。
劉皓把一碗餛飩放到張榕面前,“我記得你說這家的餛飩味道不錯。”劉皓去廚房拿了兩把勺子,遞給張榕一把,又拿過一小盒草莓蛋糕放到張榕面前。張榕的那碗餛飩才吃了一半,劉皓已經(jīng)吃完了一碗餛飩、兩個餡餅。張榕繼續(xù)吃餛飩,劉皓低著頭在玩手機游戲。
張榕吃完餛飩,把蛋糕拿過來,“你要不要吃蛋糕?”劉皓搖頭,“你吃吧,太甜了,我不愛吃這種。”
劉皓又打完兩局游戲,他退出游戲,把手機放到一邊,張榕還在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蛋糕,劉皓覺得有點好笑,“你怎么吃的這么慢?像只小貓。”張榕說:“好吃的東西就是要慢慢的吃。”
劉皓又說:“沒想到你這么膽小,停電就怕成這樣。”張榕也不反駁,“我就是膽小,怕黑,怕蟲子,怕高……”
劉皓補充一句,“我好像聽惠姨說過,你還是路癡,很容易迷路。”
張榕點頭,緩緩的說:“其實我小時候膽子很大,我媽說張梅剛出生的時候,我才四歲,就自己睡一個房間,也不害怕,后來……我七八歲的時候吧,好像是小學二年級,那天晚上張梅發(fā)燒,我媽帶著她去醫(yī)院打針,讓我待在家里早點睡覺,我睡了一覺,到了半夜醒了,覺得頭疼,那時候是冬天,很冷,家里也沒有暖氣,我就穿好衣服打著手電筒去找我媽……當時我也感冒了,迷迷糊糊的,后半夜路燈也不亮了,結果我迷路了,怎么都找不到去醫(yī)院的那條路……我媽說,她帶著張梅回家,發(fā)現(xiàn)我不在家,出去找我,找到我的時候我躺在路邊,發(fā)燒迷糊說胡話,念叨著讓我媽別走……從那以后,我就開始怕黑,變得很容易迷路……”
劉皓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緣故,他遲疑了一會,小心翼翼的問,“那……你爸當時去哪了?”
張榕淡淡的笑了一下,“他在家睡覺。他和他那幾個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喝醉了,回到家就躺到床上睡覺,我媽和他說話,他很不耐煩,還拿起枕頭要打我媽,張梅發(fā)燒越來越嚴重,我媽只能趕緊帶著張梅去醫(yī)院……”
劉皓不忍心再問什么,“我不該問這個……”
張榕并不介意,她早已釋懷了,“這些事都過去了……我缺失的東西,現(xiàn)在劉叔已經(jīng)給我了……只是……我膽小怕黑是改不了了……”
劉皓覺得這沒什么,“你們女孩子不都是這樣嗎?怕這怕那的,動不動就大呼小叫……”
劉皓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認真,“張榕,你說你缺失的東西,我爸已經(jīng)給你了……呃……那你缺不缺一個哥哥?”
張榕聽懂了劉皓的意思,她微微勾起嘴角,面帶笑意,“你不就是我哥哥嗎?”
劉皓說:“我是說……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訴我……你就當我是你的親哥哥。”
張榕點點頭,“劉皓……在我心里,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你對我好,我都看在眼里。”
劉皓有些疑惑,“我怎么對你好了?我都不知道。”張榕說:“很多很多,你不說,我也能看到。”
劉皓饒有興趣的等著張榕說下去,張榕想了想,“就說最明顯的吧,那次我媽讓劉叔去洗碗,說我聞不了洗潔精的味,洗碗這活是不能指望我了,你聽到了,從那以后,每次只有我們倆一起吃飯的時候,你都主動收拾碗筷去洗碗,雖然你什么都不說,我也知道你對我好。”
劉皓沒想到張榕會這么說,他慢慢的勾起唇角笑了,“這樣就算是對你好了?你給我做飯吃,我總不能什么都不干。讓一個小姑娘忙這忙那的,我就在一邊看著?我臉皮還沒那么厚……你真是個傻姑娘。”
張榕撇了撇嘴,“我才不傻。好人壞人我分得清的。劉皓,剛認識你那天,我就覺得你是個好人,不管你表現(xiàn)出什么樣子,你的內(nèi)心是善良的。如果你內(nèi)心是丑惡的,我可能不會再搭理你。”
劉皓微微皺著眉頭,“能不提那一天嗎?黑歷史,不堪回首。”張榕面露疑惑,“這也算黑歷史?”
劉皓給張榕詳細講了那一天他悲催的經(jīng)歷,還有那天晚上他迷茫無助的時候,張榕的出現(xiàn)就像路邊亮起的一盞燈,溫暖了他,救贖了他。張榕還記得那天的事,劉皓餓了一天,還被張梅罵了一頓,劉萬成也指責他,他無處可去,真的挺慘的。
聽到劉皓說她救贖了他,張榕不這么認為,她看著劉皓,目光溫柔,“如果一個人執(zhí)意走向深淵,多少只手都拉不回他,還有可能被他拖入深淵。迷途知返的人,即使沒有一只手伸向他,他也能靠著自己的毅力走回他想走的路。如果真的有人救贖了你,把你從通往深淵的路上拉了回來,那個救贖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善良溫柔的心。”
八點半,張榕和劉皓還在說著話,客廳的燈突然亮起,來電了。
劉皓把蠟燭吹滅,收拾好茶幾。張榕先去洗了把臉,把手機充上電,然后去了廚房,她看著案板上沒切完的土豆片,考慮了一下,把切了一半的那個土豆繼續(xù)切成片。劉皓也來到廚房,“這些都發(fā)黑了,還能吃嗎?”張榕說:“只是氧化了,當然能吃。”
劉皓想了想,又說:“你教我學做飯吧,以后我下班早的話,你也能嘗嘗我的手藝。”張榕說她廚藝不精,只會做一些簡單的家常菜,還經(jīng)常按照自己的口味喜好來做,比如,她喜歡在炒別的菜時切一個西紅柿放進去,無論是菜花、豆角、卷心菜、西葫蘆,還是土豆湯,她覺得放上西紅柿一起炒更好吃,但是別人不一定也這么認為。劉皓說他覺得張榕廚藝很好,張榕做的飯他都很愛吃。
劉皓看著張榕把土豆放到鍋里蒸,疑惑的問:“你不是要炒土豆片嗎,怎么還要蒸?”張榕回答,“本來我是打算炒土豆片,沒想到停電……我們都吃過飯了,這是給張梅準備的夜宵,她喜歡吃土豆泥。”
張榕把土豆泥做好,放到茶幾上,然后回房間拿了一本小說,坐到沙發(fā)上安靜的看書。劉皓坐到沙發(fā)另一側,拿過手機玩游戲。
沒過多久,劉萬成、李文惠、張梅一起回來了,劉萬成說他從餐館回來已經(jīng)快九點了,他就直接去一中門口等李文惠和張梅。李文惠今天晚自習值班,在教室督促學生學習,順便批改作業(yè),她一邊揉著肩膀,一邊坐到張榕身邊,接著她就看到張榕的眼睛有些紅腫,很明顯是哭過,她問張榕怎么回事,張榕不好意思說,劉皓也沒說話。張梅問劉皓是不是他欺負張榕了,張榕連忙說不是,是她自己膽小怕黑,停電之后手機也沒電了,她就情緒崩潰了,幸好劉皓很快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