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景和元年已經過去了。

　　新年第一天，闔宮上下都來給沈風眠請安。

　　被罰禁了足的周才人，似乎轉了性，從進來起，除了行禮請安，就一直本本分分地坐在那里。或許，抄了幾個月的《女誡》《女則》真的讓她得以修身養性了。

　　“皇后娘娘的大皇子殿下呢？”說話的是許妃：“大皇子聰穎可愛，這大年初一的，來皇后娘娘宮里，沒看見大皇子殿下，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呢？”

　　往日許妃可不是這樣的，她自己沒有孩子，這宮里的兩個孩子，她都是不親近的。

　　沈風眠端著手里的茶碗，茶蓋一遍又一遍地刮著茶碗邊沿，慢悠悠的。這許妃，還真是不想讓她有一天舒心日子。

　　“勞妹妹記掛，不過實在不巧，暄兒一大早就去了陛下哪里。”

　　“也對，陛下素來疼愛大皇子，但是呢，”許妃偏了偏身子，側向一旁的齊充容：“陛下這么疼愛大皇子，其實也和這宮里只有大皇子這一個皇子有關，等充容這胎落了地，為陛下生下皇子，那陛下可就有兩個皇子了，這也是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一位皇子，陛下一定十分歡喜，想來疼愛之程度也不會比大皇子少。皇后娘娘，您說是吧？”

　　沈風眠在心里冷笑一聲，倒不急著回答。

　　“姐姐就這么肯定齊充容這胎是皇子嗎？”文妃摸挲這手上的碧璽珠軟鐲，說話還是一貫的溫柔：“齊充容這才兩個多月呢，姐姐就這么肯定，未免太早了吧。”

　　許妃斜睨一眼：“妹妹沒生過皇子，自然覺得旁人懷了孕，也不會生皇子。”

　　“可我至少還生過公主。”文妃反駁得也快。

　　其他人瞧著這番唇槍舌劍，也只是默默看著，誰都不敢插話。

　　氣氛冷到冰點，齊充容盈盈起身：“定然是許妃娘娘常瞧著大皇子，覺得皇子可愛，所以潛意識里希望嬪妾也能生個皇子，不過嬪妾福澤并不深厚，想來生皇子的可能也沒那么大！”

　　福澤并不那么深厚？她可是新入宮的妃嬪中第一個懷孕的。其他人聽了這些話，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你怎么會沒福澤呢！實在是多想了。”沈風眠望向齊充容，淡然一笑：“其實生皇子生公主都是一樣的，無論皇子還是公主，都是上天賜予的，都應該好好珍愛。”

　　“還是皇后娘娘說的對。”文妃溫溫和和地，可有些話總是恰到好處。

　　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熱嘲冷諷，沈風眠覺得實在累的慌，說了一些新年的祝福話，便打發她們回去了。

　　沈風眠軟軟地靠上椅背的團枕，撐起右手揉捏著太陽穴，回想著今日許妃一席話，略微思索一番，昨夜落在腦海里那個不成熟的念頭重新清晰起來。

　　“忍冬！”沈風眠突然抬起頭，看向一旁的忍冬。

　　“娘娘，怎么了？”沈風眠眼底的烏青忍冬瞧的分外清楚，昨日從承天殿回來，已過子時了，一晃天邊就已經露出了魚肚白，皇后娘娘也沒怎么睡。

　　“忍冬，你還記得前兩日寧王在御花園碰到本宮說過的話嗎？按著寧王那日所說，想必那一日許妃就知道齊充容懷孕了，卻不告訴陛下，反而唯恐旁人知曉，一直到昨日宮宴，當著宗室的面，說出這件事，她覺得本宮容不下后宮其他人的孩子，宮宴上驟聞此事，必會亂了心神。”

　　但是沈風眠自小的修養，是不會讓她在那樣的場合出現任何不得體的狀況。

　　“這還不是最要緊的。前段時間安排齊充容在御花園偶遇陛下，是她做的，如今又搞這樣一出，想來齊充容已經投靠了她，而許妃心里的算盤……”沈風眠突然頓下話語，眸光一閃：“她沒有孩子，而齊充容位份低，將來若生下皇子，許妃必定會想方設法爭到皇子的撫養之權。”

　　“娘娘，您的意思是？”忍冬似乎也在一瞬間明白了。

　　“有了兒子，才有爭東宮之位的機會，若是本宮的暄兒有了什么閃失，若是齊充容生下的兒子聰穎伶俐，又有許妃撫養，費心籌謀，那東宮之位落入她手里，也不是沒有可能，有了做太子的兒子，她還愁以后的榮光嗎？”

　　許妃一直都是有野心的人。

　　“娘娘，話雖如此說，但陛下素來疼愛大皇子，說句僭越的話，將來的太子之位一定是大皇子的，許妃再如何算計，都是爭不過的。”

　　“事在人為，既然許妃有了這樣的心思，那本宮不得不防。”沈風眠素來縝密謹慎。

　　“那娘娘打算如何？”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齊充容和許妃，只是利益之交，更有可能，齊充容并不知曉許妃想替她撫養孩子，只要瓦解了她們之間的利益，一切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

　　沈風眠喝了一口手邊的茶，潤了潤唇：“這幾日合宮上下還有許多宮務要忙，等再過一段日子吧，齊充容才懷孕兩個多月，日子還長。”

　　“娘娘，要不去睡一會兒吧，”忍冬瞧著沈風眠，精致的妝容亦蓋不住她眼尾的疲憊：“下午還有宗室女眷，朝臣命婦進宮請安呢！”

　　“嗯！”沈風眠搭著忍冬的手臂站起身，的確是要去睡一會兒，精神足了，自然就會有足夠的精力去應付纏人的事務。

　　已經是景和二年了。

　　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會有哪些波折，誰也不知曉，誰也無法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