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時光未央

　　那夜酩酊大醉的柳夏磕磕碰碰地爬上床，他作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情景已記不得，但他記得自己是笑著醒來。

　　柳夏睜眼時天光大亮四下無聲，正驚省上課是不是已經遲到，猛抬頭卻發現那三頭豬都還踏實地倒在床上，才想起今天是周六，猶豫片刻，又換了個銷魂的睡姿找周公續夢去了……

　　時間在慵懶的旋律中淌到了正午，四人陸續醒來，卻都還賴在各自的床上談天說地。東北的秋早有幾分凜然的寒意，自然誰都不舍得第一個離開暖暖的被窩。

　　最終還是老大許炎昆先敗給了膀胱。

　　可惜這位“表里如一”的許黑炭始終懷著一副報復社會的黑心腸，為了讓兄弟們替他分擔良辰甫逝的失落，他奔完廁所回來便喪心病狂地扯開了窗簾。

　　“我次奧！”“你妹！”“大爺！”

　　伴著經典三重咒，許黑炭卻驚噫了一聲。眾人循聲望去，心頭均是一嘆。

　　晴雪霏彌，宛若柳絮因風起。

　　許炎昆看了半晌，隨手拿起水杯正要替他種在窗臺上的桔梗澆水，但又疑惑地挑了挑眉，打開窗戶。

　　室溫瞬間下降了好幾度。

　　三人一哆嗦裹緊了被子，開口又待罵去，卻見炎昆雙手捧進一個物什，蹲在暖氣管邊上靜靜烘著。是一只巴掌大的瘦鳥兒，棕身灰腹，喙尾兩道白眉細長，一動不動。

　　眾人都愣愣地望著它。

　　不一會兒，鳥兒吱吱一聲，睜眼晃了晃腦袋。長舒一口氣，李一嘯和柳夏立馬翻身下床，跳到了許炎昆身旁。

　　“艾瑪！嚇爹一跳，這，這啥鳥呀？”是李三爺的聲音。許炎昆看著它眼熟，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柳夏一臉肅然，且端詳且沉吟：“喙短眉長，足纖頸圓，周身絨羽三色分明，雖無孔雀霓裳，舉手投足、睥睨神態，卻隱鳳凰氣象。我認為，這是一只小鳥。”

　　眾人一臉嫌棄，把柳夏擠出一環。沈沛澤剛要出門洗漱，撇了一眼，惑道：“嘿，這不柳鶯嘛！是候鳥，這時候應該早到南方過冬去了呀，莫非掉隊了……誒，奇了怪了！哪都一樣，就這嘴兒，柳鶯是直的，它有彎勾，倒像猛禽……”

　　“我靠，阿澤都認不出啊！不是變種吧？”李一嘯目不轉睛地看著許炎昆掌中的鳥兒，嘟了嘟嘴，“要不拿去找生物學院的鑒定鑒定？他們宿舍好像就在二樓……”

　　許炎昆將要應允，卻又想起了什么，目露不舍，喃喃道：“萬一真是變種，不是要被那群變態……”

　　柳夏拍著許炎昆的背哈哈一笑，心想這一對鳥人的緣是結下了，便道：“哎呀管它是啥呢，既來之則安之！咱先養下來，來春放生，大家沒意見吧！”

　　許炎昆嬌羞一笑，自然點頭，李一嘯也跟著點頭，沈沛澤難得嘿嘿一笑，聳肩表示沒意見。

　　“那就歡迎五弟入駐136！”柳夏笑著抱拳，給小鳥兒作了個揖。“不過咱得給五弟起個名兒吧……阿澤，你認得它，你來起！”

　　“大爺，136從來就咱是四個，哪由你隨便捏出一個五弟……”沈沛澤又好笑又無奈，轉身欲走。“況且是你們要養的啊！起名這么難的事，我可不動這個腦袋。”

　　“哎呀不難不難，隨便起啦！”李一嘯也愛逗趣，他拉住沈沛澤笑道，“不然你最喜歡哪個歷史人物，隨便點一個啦！”

　　“嗯哼？”沈沛澤努了努嘴，見勢如此也不便掃興，他回首望著鳥兒，恰好鳥兒也抬起頭，四目恰相對。數秒無聲，沈沛澤幽然一笑，道：“呂布！”

　　“呂布？”許炎昆不管沈沛澤自去，只是望著掌中嬌小的鳥兒哭笑不得，略一忖，倒也微微一笑，撫著鳥兒道，“哈哈，飛將軍，也不錯。”

　　商量已定，李一嘯和柳夏便拿出破舊衣物給呂布做巢，看著二人將忙活完，許炎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笑道：“誒，柳四爺今兒咋沒去自習啊？”

　　“嘿嘿，這周任務提早完成了，難得偷懶一下，下午再說吧。”柳夏嘿嘿一笑，拍了拍腦袋。

　　“哎喲！”許炎昆聞言目露狡黠，對李一嘯挑了挑眉。“不如……”

　　李一嘯瞬間會意，喜道：“去你妹啊下午！打dota啊！”

　　算起來上次四人一起打dota還是大四畢業前的事了，許炎昆毫不猶豫，鼓掌通過。柳夏莞爾，略一忖，道：“好吧。”

　　“那還不趕緊！速度洗漱，吃飯吃飯！”李一嘯嚷嚷著，率先拿著牙杯毛巾沖了出去。

　　許炎昆翻出一些肉干，看著呂布吃了，略回一些神采，便才放心地同柳夏更衣洗漱，隨后四人緊鎖門窗，興高采烈地構思著下午的游戲戰術，奔向最近的食堂吃飯。

　　因為有“要事在身”，所以眾人吃得十分高效，一盞茶的功夫便解決了戰斗。排隊倒餐盤的時候，柳夏突然感覺腦袋被驢踢了一腳，于是很有靈感地回了一下頭。

　　卻，怔在當地……是那張白皙的臉，是那雙剔透的瞳。

　　“耶，夏仔中風嘛？走啦！”

　　柳夏微微一笑，三兩步趕上回頭戲罵的李一嘯，輕輕地語道：“我剛才又看到她了。”

　　“‘她’ is who？武藤sensei？吉澤sensei？波多野sensei？”

　　“瘋了吧，你家妹妹不都在沈沛澤硬盤里歇著嗎……”柳夏苦笑一聲，“我說的是昨天咱在圖書館遇到的那個妹子。”

　　“我了個去，這么邪乎？！如此說來……”一嘯作撫須沉思狀，“依據老夫多年行走江湖的經驗，這忒么是樁天定奇緣哇！”

　　“啊……哈？”

　　“你想啊，這六萬人八千畝的校園，這茫茫茫茫人海，連續兩天遇見同一個陌生人的概率是多少？我們假設，你每天會見到三百個人，那么連續兩天遇見的概率就是兩百分之一的平方……Oh my fucking god，那可是四萬分之一吶！臥槽那可比老子申哈佛還難兩萬倍你知道嗎！”一嘯又開始客串浮夸的非主流相聲演員了，“況且你想啊，我們每天與千百路人擦肩，為何你卻獨獨一眼便望見了她！這冥冥之中必忒么有天意呀！子曾經曰過，‘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相遇。’搞清楚這可是五百次起跳啊親！你小子前世忒么說不定花了十年光陰風雨無阻地偷看人家吃飯出恭洗澡睡覺，苦熬了九九八十一難才感動上天修到了今生這得來不易的重逢，所以依我看吶……”

　　“依我看吶，三爺您還是省著點體回去打好carry吧。”柳夏干脆地打斷了他。

　　“毛，真不去要電話啊？”

　　柳夏暖暖一笑，徑直往外走去。若真有緣，自會再見。

　　他以為他和她是有緣的。

　　4.庸人自擾

　　第三天，楚嵐和琳琳見到呂布，愛不釋手，一沒課就帶著各種葷素小食來看它，卿卿我我逗得火熱，呂布自然開心得要死，精神倍增上躥下跳圍著她們轉悠，許炎昆和李一嘯百無聊賴地坐在一邊，眼泛醋光。沈沛澤呵呵一笑，撫撫鳥頭，抱著吉他出門去和花嬌膩歪。柳夏倒開水燙了手出門垃圾忘了丟，似乎總有一事繞心頭。

　　第四天，夜里許炎昆一張大黑臉被呂布拉了一臉屎白，眾人笑得眼淚都出來，柳夏咧了咧嘴，卻莫名地笑不起來。去返圖書館的路上，他有幾次不自主地赫然回眸，那里卻什么也沒有。

　　第五天，睜眼的瞬間，女孩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柳夏腦海，那種感覺……是思念。他沒有辦法控制，腦中不斷回放著是那兩天的畫面，或許，或許早在那圖書館的第一眼便已種下了牽掛的念。到底為什么……不過只是恰巧，恰巧望了你一眼。

　　第六天，這回呂布又趁眾人熟睡，連夜拉了沈沛澤一臉屎白，李一嘯掐指一算，慌忙趁下午無課，瞞著琳琳去市中心買了個大鳥籠，恭恭敬敬地把呂布請了進去。至于柳夏，他開始主動去尋找，他害怕是不是真的再見不到。世界太大，人海人潮。他茫然無措，好像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他突然很后悔為什么那天沒有聽一嘯的話伸手去握住命運。以至于現在只能這樣無助地祈禱著老天能再次慷慨地把她從這片無垠的大海中，推近自己面前。

　　第七天，夢里遇見，一晌貪歡。醒來后繼續尋找，世界現實得殘酷。他突然很惆悵，惆悵要改變世界的自己怎么能這樣輕易就動了心腸。午夜他許了個愿。過完生日若還未尋到，那便忘了她罷。地球還等著他去拯救，他不能留連于這兒女私情。

　　那天睡前，柳夏終于又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屬于柳夏的燦爛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