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白晝的光還未徹底褪去,月借著云層的遮掩悄悄露出半邊黃白的臉來,在云間暈染出繾綣的昏黃。
亓旻爍趕到KTV包房時,眾人玩真心話大冒險玩得正嗨。音樂,燈光,酒水,再加上一大群年輕人,包間氣氛正好。
亓旻爍摘掉鴨舌帽和口罩推門進來,正巧輪到霍清聲,閨蜜林鳶一向明白她的心思,直接替她做了選擇。她推了她一下,笑著揶揄她:“去,找你男人kiss,要嘴對嘴哦!”
她說的曖昧,其他人也開始起哄,亓旻爍本來在低頭看手機,這時也看過來,有些摸不清狀況,看著已走到他面前的霍清聲,溫聲問:“怎么了?”
霍清聲挨著他坐下,起初沒敢看他,只垂眸認真盯著自己的手指看,好一會兒,亓旻爍才聽到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一片云,“玩大冒險,要你親我一下...”說完她才小心翼翼地側(cè)過頭,問道:“行嗎?”
亓旻爍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說了一句“你是我女朋友”,這是事實,可聽在霍清聲耳朵里卻總像是一句安慰的話,就是不知道他是想安慰她,還是想安慰他自己...
亓旻爍偏著腦袋慢慢靠近她,他從不真正像戀人一樣地吻她,總是很紳士地親吻她的額頭或是臉頰,果然,這次也不例外。
霍清聲心中黯然,她死摳著自己的手掌心,眼睛望著亓旻爍緊閉的雙眼,突然生出了一腔決然的勇氣,她想為自己再爭一爭!霍清聲閉上眼睛,順著亓旻爍靠近的方向悄悄調(diào)整好自己的位置...
然而預(yù)想中的畫面沒有出現(xiàn),她只感受到在離她很近的地方有一股熱氣與她的糾纏在一起,她顫著睜開了眼,看到亓旻爍放大的俊臉就這樣堪堪停在她面前,他盯著她的嘴唇看著,卻遲遲沒有動作。
霍清聲嘴里發(fā)苦,胃里泛酸,羞憤不已又無可奈何,她沖他很蒼白的笑了一下,亓旻爍的視線立馬上移,眼中的情緒還來不及轉(zhuǎn)換就全部暴露在她眼前,他少有這么狼狽的時候,迷茫無助,糾結(jié)為難,一雙瀲滟桃花眸中卻獨獨藏不下愛...
明明外面人聲鼎沸,喧鬧聲一下又一下地挑戰(zhàn)著耳膜的極限,可霍清聲卻很清晰地聽到了破碎聲。
她知道是什么,那是一場關(guān)于亓旻爍的愛情幻想,鏡花水月一般,而如今,她總算是看清了美夢下早已面目全非的自己,她覺得有些難過,垂著頭沉默的退開了。
感覺到兩人奇怪的氣場,周圍起哄的人漸漸安靜下來,除了隔壁房間傳來的陣陣撕心裂肺的咆哮歌聲,漸漸再無其他聲響,眾人面面相覷,對于這詭異的氣氛只能干瞪著眼不說話。
“鳶兒,要不今兒先算了,把賬記我單上,咱下次再約,當賠罪,行嗎?”霍清聲在沙發(fā)上默了一會,意識到此時的尷尬局面,她不愿將這樣的不堪顯露人前,便起身向林鳶走去,笑得十分勉強。
林鳶有些擔心她,迎上去握住了她的手,冰的像塊千年寒冰,林鳶心里不免有些內(nèi)疚,暗罵自己行事太過魯莽,霍清聲捏捏她的手,無聲地示意自己沒事,她心里明白她和亓旻爍走到這一步只是早晚的事兒,一路能走到今天已然不易,現(xiàn)如今倒是她貪求的多了……
待人都散盡了,霍清聲才慢悠悠地提著幾瓶酒走回沙發(fā)這邊,卻并不靠近亓旻爍,似乎是有意挑了一個角落的位置。
亓旻爍還維持著剛剛的姿勢,微勾著背,一只手搭在沙發(fā)靠背上,他有心想和她聊幾句,至少解釋一下自己剛才的猶豫,然而她的沉默卻像把利刃橫在他的脖頸間,他覺著自己應(yīng)該還能做些別的來彌補一下,幾番猶疑,他終于敗下陣來,承認了自己的怯懦。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翻身仰躺在沙發(fā)上,目光定定的盯著天花板上的某處,霍清聲也不打攪他,只是一個人悶頭喝酒,她其實不大會喝,但今天卻有了興致,很想感受一下古人“借酒消愁“的快意。
于是兩人就在這逼仄的空間里各自占據(jù)一隅,卻并不像對壘的兩軍劍拔弩張,只是靜,從頭到尾,從始至終。
霍清聲下樓尋了一圈才最終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全副武裝的亓旻爍,也不知他是從哪里找來的換洗衣物,是他不曾體驗過的尋常款式,卻很奇妙的讓他融入大眾。
奇怪的很,他似乎有種魔力,穿上身的衣服給人的感覺想普通就普通,想高級就高級,顯得服裝的魅力不在設(shè)計,倒反要看他的心情了。
霍清聲在原地立了一會兒才過去找他,“來了”,亓旻爍幾乎立時就發(fā)現(xiàn)了她,一下子回神,他笑了一下,倒了杯水遞過去,“動作還挺快”,霍清聲勉強朝他揚了揚嘴角算作回應(yīng)。
事實上,她雖然嘴上說得痛快,要和他談?wù)劊鋵嵭睦镞€完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不管是昨晚的瘋狂,還是今晨的狼狽,但是同時,她也想得明白,她遲早得為這做個了斷,宜早不宜遲。
她深吸了一口氣,在亓旻爍對面坐下。
還沒等霍清聲想好怎樣開場,亓旻爍已是和從前一樣紳士地起身給她安排早餐,他語氣溫和,讓她在座位上稍后,自己則起身熟門熟路地去自助區(qū)幫她取餐。他很了解自己的喜好,這一點霍清聲很清楚,可眼下,她卻討厭極了這紳士的修養(yǎng)。
亓旻爍把餐盤端過來放在她面前,又遞來一杯牛奶,霍清聲看了一眼,又抬眸盯著他,不說話,也不接牛奶。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最終,亓旻爍頹然地垂下眼睫避開她的目光,把牛奶放下,撤回了手。
他坐好,不自在的扯了下領(lǐng)子,“先吃點吧,吃完再談。“
霍清聲在原位上靜默了一會兒,看看他,又看看餐盤,無聲地笑了一下,才端起牛奶抿了一小口。
亓旻爍沉默地看著她用餐,他有些無奈地按了幾下自己的眉頭,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緘默竟成了他們之間的主旋律,事已至此,他也明白兩人走到如今這步,責任多半在他。
他無力的向后靠在椅背上,肘部撐著扶手,雙手隨意地搭在上面,回想過去倆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心頭無力得很,累得很,亂得很,也糾結(jié)得很,其中種種,偏偏無法向人言明,他把頭轉(zhuǎn)向窗外,手指無意識地在扶手上打旋。
霍清聲瞟了一眼,又低頭重新沉默著進餐。
亓旻爍沒注意到她,此刻,他正像剝洋蔥似的試圖理清自己的心與情。
誠然他們之間并不存在第三人,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終究還是有所保留的,說愛吧又似乎差了點什么,有一道壁壘生生地隔斷了他沖動而洶涌的愛意,他沒法否認自己的“渣“,一邊逃避著情感矛盾,一邊又貪戀著對方毫無保留的愛與溫暖。
亓旻爍向來是個極理智的人,甚至于在某些方面有著超乎尋常的通透與淡然,然而此刻他卻迫切地想給這個無私予愛的女孩一個交代,想為自己的感情找一條出路來。
他不斷的抽絲破繭,不斷的進行著內(nèi)心剖白,痛苦的,不堪的,他全不在意,終于,他血淋淋的倒下了,像歷經(jīng)千難萬險終于攻破城池的將軍拖著殘破的盔甲卻闖入一座空城,忐忑不安,又有一種隱秘的歡喜。
他闔了眼,遮住了眼底的黯然與潛藏的如釋重負。
他想到了自己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