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經歷過雪狼一事,竺優古時刻惶惶不安,一心要找柸先生。竺嵐雨為了借此接近左柸,便寸步不離的守著她。熟料大清早攜著十妹去柸先生的住處,被人告知他出寨去探望竺九了,惹得她瞬間嫉妒心起,掐著恍神不知痛的竺優古暗自咬牙。
日落時分,仇水帶了一只山羊給竺衣補身體。說到阿娘的身子恢復得大好,兄妹倆都很開心。至于雪狼傷人一事,他們只顧得了彼此安全無虞,旁的人是生是死,不甚在意。
正煮著湯,屋外嘰嘰喳喳嘈雜了起來。
竺衣出門去看,門方打開,便被當先一人大力推倒在地。鍋邊的仇水連忙扶起她。
她一陣頭暈目眩,聽耳邊的仇水怒喝:“五小姐,你不要太過分!”
那本就一肚子火的竺嵐雨聞言,立馬被惹怒,咋呼道:“我過分?論過分我可比不過竺九這破鞋!她命賤不知貧也就罷了,現下都見不得我們過得比她好了嗎?”
被扶起身的竺衣知曉這人的脾性惡劣,輕蔑一笑,“我可沒心思管你們。”看看門外二十幾位大大小小的姑娘,她笑得真誠,“怎么,你們寨子里的事處理完了?現在想跟我敘敘舊?”
“呵,”竺嵐雨斜眼看她,“誰愿意與破鞋敘舊?人家柸先生不經意看到你這間實在寒酸的屋子,好心伸手扶貧一把,哪成想你這賤性子就出來作祟。現如今厲害呦,柸先生都為你選址造屋了。”
竺衣尚未聽個明白,仇水已經開口,“什么造屋子?把話說清楚。”
“柸先生怕雪狼再來,特意派人在這附近建房子。明日就有人過來掃雪清地、去林中取木。這狐貍精就是有辦法啊。”門外當即有人吼道。
“是啊,寂寞空虛了一兩年,狐媚性子可全要使在柸先生身上了。”
“這些日子沒有人……哼,憋壞了吧?”
眾女紛紛出口相譏,竺衣聽過,暗自郁結:為何今日晨間他過來,都不曾說這事?
古寨這群人,愈是與之相爭辯,他們愈是言辭犀利。尤其是女人,亂爵舌根的本事可領教過太多了。是以,仇水不愿與她們費口舌,一把抽出挽消,直指人前的竺嵐雨,頭微仰,“事情我們自己會問個清楚,勞煩你現在帶著人走。”
被指之人怒不可遏,口中放肆,“再怎樣我也是古寨的千金,你算什么東西竟敢拿劍對我?”
枉她有段時日還曾傾慕于他!
仇水輕嘲,“口無遮攔,行徑猖狂,五小姐如此詮釋‘千金’一詞?”看細細碎語、指手畫腳的閑人,他說得直白,“你們來找麻煩,不過是因為左柸來找了竹子。反觀你們在寨子里怎么表現都不被待見,所以你們嫉妒她。”
竺嵐雨被戳中痛處,氣極,隨手從身后拉出一個女孩子,“我們哪個不是干干凈凈的姑娘?哪個不是老實本分的人?我們都不愿打攪了柸先生,她一個被人穿過的破鞋憑什么?”顧不得被劍指著,她伸出手惡狠狠指向竺衣。
左柸來古寨小住這么些天了,她們從未有機會單獨接近他。每每帶著各種理由求見,每每被拒。甚至拒絕代她們傳話的下人都鼻孔朝天看人。
“呵呵,”竺衣終于忍不住笑了,“這如何怪的到我?如果說我動動手‘勾引’他,他便過來了,那……你們是多差勁呢……”
這話使眾女聽了皆憤慨,“呸,我們是不去打擾。你手段多低賤,自己清楚。”
“就是,像狗一樣反咬柸先生,辱人名聲!”一個年紀尙小的女孩子尖聲尖氣地應和。
“勾引柸先生用她的蠱藥,斷我們寨子的生意不說,還把自己貼上去!”
“不要臉!”
“在外面野過的破鞋怕是不知道臉是什么……”
眾人紛紛聲討。
謾罵于竺衣而言,影響甚微,她只嫌人多嘴雜聲音太吵。仇水正打算強硬驅人離開,突然人群中一陣躁動,眾人回頭,見是左柸,識趣地噤聲,紛紛讓出路。
左柸徑自進屋。
他“失明”著,堪堪面向竺衣。因屋門大開,一室寒氣,男人不覺皺眉,“哪位竺小姐如此閑,帶了這么多人鬧事?”
竺嵐雨忙開口:“柸先生,我是嵐雨。我們大家都擔心您被寨子外的野丫頭騙了。她有的蠱藥我們統統都有,您若需要,盡管開口,我們什么不愿意給?您不知道此人是什么德行,如果任您被她騙,我們怎么過意的去?”
“左某與誰交易,與你何干?”
竺嵐雨聞聲,心中一痛,急急道:“您雙目失明,自然看不到,這個女人她要相貌沒有,才華更沒有,只會使手段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我們也給您手下的人講過,寨外有個女人,不是個善主,就是她啊!她的風流韻事我都不好意思啟口向您說。”
本激不起波瀾的心,在面對眼前的男人時,也終于初顯潰敗,此番情境,實在不適宜揭露過去。竺衣氣息亂了幾分,低聲吼道:“閉嘴!我的事,輪不到你們……”
“柸先生……”一聲驚慌的女聲適時在屋外響起,打斷了竺衣接下來要反駁卻毫無意義的話。她尋聲看去,不經意瞧到左柸面色難掩的不耐煩。再看過去,是掛著一臉淚水的竺優古。
竺優古被左柸的下屬攙扶著進來,下屬臉色難堪,“莊主,這竺十小姐自您離開后就驚醒了,片刻不停地說要找您,古寨寨主央著屬下過來……”
竺衣看了一眼左柸,他壓根未回頭,依舊面向她,忽略瑟瑟發抖的女孩子,他的聲音幾分清冷,“不是派了人專程安撫了么?”
其下屬自知主子這是生氣了,唯唯諾諾,“屬下已盡力安撫,但竺小姐驚慌不已,古寨寨主再三央求,說,說暫時送到您身邊……”
被左柸堵得臉色不霽的竺嵐雨,想了想夜間發生的事,看看竺衣,心中有了計較,走過去一把拉過發抖的竺優古,將她徑自送到左柸身邊,“我十妹素日膽子就小,這次實實在在被嚇壞了,柸先生今日哄了她好一陣子,也是辛苦。”
言畢得意地瞧了一眼竺衣,拉著竺優古的小手,她又道:“十妹平時最清凈的一個人,都知道這寨子外的人是什么品行。柸先生不愿相信我們,那不如聽我妹妹如何說。”說罷,朝竺優古一番眼神暗示。
竺優古怯怯向左柸身邊靠近,“她不是什么好姑娘家的,柸先生,她不貞潔,還把那個初臨哥哥害死了。其它的我不想說,我們回寨子好不好?我怕……”女孩子祈求般地抬頭望著左柸。
左柸移開了些距離,沒有聽那姐妹二人說話,不予理會,卻朝著竺衣的方向,溫聲道:“我的緣故,給你帶來這些麻煩,你莫記心上。今后不會有人再上門鬧事,你信我。”
他不喜觀旁人瑣事,更無心理會無關之人的言行如何,犯不著與無禮之人多言,他只要護她脫離這環境即可。
一時間,前來興師問罪的眾女皆感尷尬。
竺衣看著這場景,嬌小的女孩子,眼里、心里只裝著身旁的男人,忍不住悄然泛起一絲心酸,后退一步,她道:“我不知柸先生要做什么,但我名聲夠臭了,何必污了您。”
“我知道你的為人,亦知道你的品性,他人的污言穢語,怎能損你半分清譽?”他卻笑了,緩步走上前,“從前,我沒有周全護你,現在除了護你,我不做其它。”
竺衣咬著唇,又后退一步,看著他搖了搖頭。
他仗著自己謊稱眼盲,假意看不到她的回避,轉身面向眾女,沉聲道:“左某一行與古寨的交易將止,若你們再來擾她,左某不介意找古寨討要說法。”
眾女面面相覷,摸不清柸先生為何這樣護著竺衣,又聽他下了逐客令,“各位請回。”話落,已有遙案莊的幾十號人于她們身后現身,眾人皆為這突然所驚。雖然每個人心中尚不服氣,但迫于壓力,她們只能離開。
風波偃息,天色已黑。左柸沒看仇水,卻也能感受到他投來的探究的眼神。
仇水問:“你這么做,有意思?”
他答:“自然。”而后向竺衣那方微側首示意,拾步離去。
竺衣在原地,看著他走遠的背影,不知該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