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柸第三日回了,但他們搬回了遙案莊。師喬過來打點東西時,發現宋冬晨在,順便把她帶了回去。
竺衣因溺水發了燒,人還沒來得及下床就聽聞此事,躺在床上身心皆倍感焦灼。
病初愈,北地來了一封信。
涂欽承邀竺衣同左柸一起前往北地游玩。通過來信,她才知左柸接下來要啟程去北地。拿著信進了遙案莊去找他商量,左柸除了與蠱相關事宜,其他方面并無權利干涉,遂同意了帶她同行。
初臨往日最愛往外跑的人,因有傷在身,借故留在瑾園。瑾園已被左柸加派了人手,均是武功高強之人,初臨要竺衣放心,承諾會老老實實等他們回來。
仇水、文希跟著竺衣走了。
北地距離千城有些時日的路程要趕,快馬行車十日,僅僅走了一半。
竺衣因沿途秀麗多變的風景興味盎然,很容易忘卻疲憊。夜間不必舟車勞頓地趕路,人馬會停下來找一處寬敞的地方休息。
左柸喜歡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馬車里,常不露面。
起初,他想著竺衣一個小姑娘會累,為她備了馬車,無奈那竺衣生性好動,坐半天下來已經渾身難受,遂命人給她牽了匹馬騎。
路麥、師喬二人經常鬧不愉快,一點小事也要爭執不休,若不是有左柸在,怕是早動起了手。路麥膚黑,生氣起來臉色漲得黑里透紅,竺衣怕他們真動手,好幾次多事地上前調解,反被二人一致對外,反向擠兌。
那以后,再看二人爭吵,她就走得遠些,眼不見為凈,耳不聽為清。
將走將停,行至一處偏僻的黃土原時,碰上了一隊荒盜。那些膘壯大漢圍著他們打轉,口中不時發出吆喝聲。
遙案莊的護衛畢竟訓練有素,臨危不亂地排陣防御。竺衣也算經歷過打殺場面,倒也說不上怕。
在那群荒盜的噓哨聲中,有人一馬當先沖了過來,掄著大斧就朝人揮砍,路麥、歡七、師喬三人即時應敵,與對方廝殺。
兵戈交接之聲,血肉橫飛之景,令竺衣和文希看得不忍,慢慢退回到左柸的馬車邊。左柸還坐在車里休息,沒有出來。
路麥等人邊打邊將荒盜往遠處引,離這邊大隊人馬遠了些。在一片混亂的砍殺中,竺衣聽見胥桉郢問左柸要如何處置這群人,車內小憩的男人聞言睜了眼,道:“殺。”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溫和,溫和得異樣好聽,也異樣殘忍。
待荒盜全數被滅,人馬稍稍整頓,又啟程。
晚間,尋一處黃土丘壑歇腳。篝火堆燃起,流油的食物被烤得劈啪作響。
竺衣捏著步子,悄悄挨近左柸,他正一動不動看著篝火。
她抹了抹鼻子,沒話找話,道:“今日那些人,太可恨了。我們西離也有這樣的盜匪,專在半路攔截百姓,作惡多端!”
左柸看她一眼,眸中映著火光,隱約閃爍,“竺姑娘害怕么?”他問。
她搖搖頭,轉過頭去看那篝火,“我可不怕,因為有你在呀。”說完這話,她扭了扭脖子,鬼笑著看了他一眼,見男人神色未變,她不服氣地端正了口氣,“好嘛,我正經些。我是當真不怕,也不知道為何,面對這樣危險的情況,只要有個心里最親近的人在身邊,就好像有了神靈保佑一般,篤定壞人傷不到我。你瞧,咱們不是很輕松地把他們全殺了嗎?”
左柸聽她變著法的說些胡話,兀自笑了一聲,“荒原,居于北地、幕啟之間,此地貧瘠,但不至于種不出莊稼。他們身強力壯,不想著開荒謀生,反倒常年作亂,以殺人掠財為樂,這種人,左某放不得。”
竺衣也清楚荒原已不在幕啟境內,這里本就是一片野地,哪里來的官府能治?若是有官府,此地偏僻險要,治理也是力不從心。
“既然此地險要又偏僻,為何還有人從這走?換作是我,哪怕路繞遠些,我都不要以命犯險。”
左柸拾手往篝火里添了根柴,“一來這是百姓的必經之地,二來,百姓換了路線,他們也跟著換窩點,有何用?左某能力有限,只有碰見之時盡力屠之。”
竺衣笑開了,“亭嶼不僅僅是天下人的‘柸先生’,還是個嫉惡如仇的正義君子!”左柸瞥了她一眼,這恭維有點虛。
她一咬唇,鼓起勇氣,接著道:“君子配小女子,你說這小女子現在何處?”話說完,她趴過去,歪著腦袋壞笑著,淚窩淺淺。
左柸不去看她,擱下柴棍,起身走向馬車,“你年紀尚小,不應胡思亂想。”
看他就這樣走了,竺衣連忙起身,道:“這才不叫胡思亂想!”沖著他的背影喊,她鄭重其事地道:“我十五了,是成年人,看人不看個子。我愛慕你,就是很歡喜的愛慕,發了瘋的喜愛,這不是小孩子會有的感情,你現在不接受也無礙,萬一哪天就看我順眼了呢?先不要急著否定。”
她的聲音很大,在場的人聽得一清二楚,均是一臉不可思議地坐直了身子去看兩人。
左柸身子頓住,良久未動,竺衣以為他會轉過身來說些什么,最終他還是邁開步子離開了。
到跋焰城的那日,作為城主的涂欽承一早在城門處迎接。他與左柸為舊識,關系說不上多親近,但也深于點頭之交。人馬啟程往城里走時,涂欽承慢悠悠駕馬過來與竺衣并駕齊驅。
四個月不見,涂欽承蓄起了北地男人的胡須,竺衣喊他“老男人。”他笑得開心,尤其自在。
身為一城之主,涂欽承的府邸不算小。然而身為北地粗糙漢子,對于亭臺樓閣的建造,不那么講究。
他的庭院并非四四方方,而是大體呈南北走向,略有些狹長。竺衣沒花幾刻時間就參觀完畢。
左柸已提前買下了城南處一棟客棧,因喜靜,他選了三樓的房間,竺衣喜滋滋地選了他右側的一間,胥桉郢受左柸指示,提著包裹提前入住,于是她被安排到樓下去了。
左柸來此是與涂欽承協商在此城設立一座柸生書院,選址已定,左柸常前往查看。竺衣嚷著要去見識,左柸不允,令路麥留在客棧盯著她。
路麥依舊厭惡她,莊主走后,他才懶得管她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