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啟二十六年九月,慕太祖龍體染重疾,一時無力治理朝政,不得已稍放了權給太子慕梁,命他嘗試接手治國。
慕梁知曉遼闊的北地向來是父皇的心頭刺,他亦想在攻下北地一事有所作為,慕太祖知他躍躍欲試,便默許他派人前往鈺國請慕沉昜商議北伐之策。
當戰起的謠言零落散播在草原上,平日里互相小打小鬧的北地部落頓時同仇敵愾。撻倫族人堅信馬背上的民族可以抵抗外敵入侵。
竺衣在街巷與初臨見面時聽聞此事,不由得心中慌亂。
她不懂,為何北地的牧民們友善好客,卻將要遭受戰事的摧殘。
左柸欲在戰亂爆發前送她回千城,然而他不走,且初臨也在北地,她便不愿離開。
同年十月,北伐之戰拉開序幕。
幕啟朝中鎮國將軍親帥二十萬兵卒,與鈺國派出的十萬兵馬集結,朝北地進發。金戈鐵馬踏來,迎著初秋的驕陽,在荒漠與草地揚起萬丈塵土。
涂欽承欽點各族落聚齊的近二十萬彪悍騎兵聚力抵抗幕啟。他于主城指揮作戰,接連多日不曾安歇。戰火已起,傷亡不計。
竺衣看不到戰場的硝煙,但見涂欽承緊蹙的眉目,也知戰況不容樂觀。
跋焰城中,牧民百姓家家戶戶日夜操練,就待兵臨城下之日,以盡微薄之力。
雖說鈺國臨近北地,糧草供給充足,但漢人多為步兵,相比之下,北地騎兵兇悍勇猛,故此漢軍一連幾戰未能突進北地內腹。
同一時,宋西原收到閣主的密信,命她趁此作亂行刺,務必取得涂欽承首級。因多日藏身輾轉,她身體傷痛加重,再回不到從前殺伐決絕的光景,唯有咬著牙領了命。
這日,她去線人處拿藥治傷,被賣藥的竺衣遇見了。看她過于虛弱,竺衣將手中新育的蠱藥拿給她。暗中跟蹤竺衣的宋冬晨終于見到了家姐,激動地現身跑過來。
這人一把將宋西原手里的蠱藥盡數打落,傲嬌地拒絕竺衣的“施舍”。宋西原斥她無禮,看她由興奮轉為委屈的小臉,還是心疼地摟她入了懷。竺衣撇嘴,將蠱藥撿起來拿給遠處的初臨。
兄妹二人叮囑對方平安行事,又閑說了些話,片刻的工夫就聽到那邊的宋冬晨鬧起了脾氣。
姐妹倆無非是因去留產生了分歧。宋西原摸著妹妹的柔發,輕聲哄了好一陣子。
竺衣懶得管她們說了什么,強拉著初臨買了幾身撻倫族衣衫給他。過后,幾人作別。
再次和姐姐分開的宋冬晨情緒正低落,竺衣也不搭理她,顧自走了。不料此番有止此閣的人跟來,他們一早就想整宋西原而不得手,便打起了宋冬晨的主意。
宋冬晨不知暗中有人,她心里很不暢快,就想讓旁人也不快活,遂一路小跑著追上前面的人,口中大喊“西離女”。如此喊了許多聲,竺衣回身看了她一眼,輕嗤:“你和你姐姐差遠了,難怪亭嶼瞧不上你。”后者一聲怒吼,她趕緊跑開。
彼時房上有人影略過,竺衣頓了下,再看身后的宋冬晨手中舉著石頭追來,嚇得她跑得更歡。街道旁,有認識她的阿贊阿姆以為這兩個漢人小姑娘在嬉鬧,大笑著讓她們跑快些。
為甩脫窮追不舍的人,竺衣繞進了一條偏僻的巷子,突然頭頂幾道身影急速略過,一前一后的兩個人皆察覺有異,同時停住了。宋冬晨背后陣陣發涼,握緊了手里的石頭,縮起頭環顧四周。
便在這時,一個青衫男人騰身朝她撲來,她出聲驚呼,手中的石頭掉落在地。
這一突變把竺衣嚇得不輕,眼下也記不得自己討厭宋冬晨,只下意識地取了背上的弓箭去射那男人。
對方身手矯捷,輕松躲過箭矢,只手提住了呆住的宋冬晨。竺衣大喊一聲“放人”,黑衣暗影飛身出現。那殺手見到了狐牙鏡的人,擒著宋冬晨,拔劍作勢。
幾個暗影方迎上前,對方同伙并不想為此損傷閣中人,當即下令撒手離去,宋冬晨趁機跑到竺衣身邊。
竺衣松口氣,沒防備地被臉色慘白的宋二小姐伸手猛推了一把,“瘟疫,哪里有你哪里不順遂!”
“那是你姐姐的好同伴,有本事你罵她去!”竺衣不客氣地推了回去,推完撒腿就跑。
止此閣的人偃息消失,暗影隨即隱匿。
二人跑回到主街,才停下來喘著氣往客棧走。宋冬晨始終慢一步,因方才的險情惴惴不安,頻頻疑心地向后看。再回眸時,但見遠處一個身著撻倫族服飾的漢人朝她一笑,露出了腕上弩機。
她心驚,加快步子追上竺衣。
前面的人被撲得一個趔趄,下一刻被人拽過,不得已轉了身子。遠處冰箭出弩,悄無聲息射來,她尚未發覺有何危險,便見一襲青衫飄然飛至眼前,伴著女子一聲輕哼。
是宋西原。
中箭之人將竺衣撲倒在地,被壓在身下的她錯愕不已。宋冬晨見自己的姐姐突然出現,并為竺衣擋住了暗箭,驚呼著去扶她。
宋西原從懷中掏出一顆綠色藥丸塞進嘴里,咽下口中血腥,她推開了扶自己的妹妹,“為何拉人擋災?”
宋冬晨一臉委屈,“我沒有,我不知道有人……”
見她如此,宋西原無聲望著她,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她明白,終是疏于陪伴,這個妹妹心性已然出了邪念。
遲來一步的初臨撫慰地揉了揉竺衣的發,而后抱走了宋西原。竺衣回過神看看裝可憐的宋冬晨,憐憫輕笑,率先走開了。
回到客棧,左柸正在廳中等著兩人。確認了竺衣沒有受傷,他松口氣,正顏厲色地訓斥了宋冬晨,宋冬晨悶聲回了房。
左柸面色異常冰冷,竺衣卻拎不清是為她擔憂,亦或是為宋西原負傷而氣。
她默默繞過他回了房。
此后幾日,好動之人未免再遇不測,抑制了玩心,鮮少出門。
北伐名頭打得正響,身為一國之主的慕沉昜本無需親赴沙場,然則知曉了宋西原在北地,他便安頓好宮中事務,日夜兼程地北進。
他命部下組建精銳之兵與北地騎射兵周旋數日,又下令揮軍北進。原本,遠道奔襲而來的幕啟兵卒見北地久攻不下,士氣嚴重銳減,更有棄槍矛而逃者。此刻,鈺王親自統兵作戰,一時激起萬眾軍心,大有愈戰愈勇之勢。
較為薄弱的北地荒原界嶺失守,涂欽承下令撤兵后退,待稍事修養后齊力反擊。
兩軍交戰,號角震天,旌旗鼓風。場上亂箭紛飛,毒火燎原,人馬悲鳴。草地上風煙滾滾,萬頃草綠染血跡,馬蹄下總歸無數戰魂消弭……
當幕啟一路勢如破竹逼近跋焰城時,止此閣正不厭其煩地侵擾涂欽承。日理萬機的北地漢子無暇分心應對,索性一夜屠殺數位閣中殺手,鉗制了宋西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