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樣有疑問，主席。”人群里高高舉起一只手。

　　人群借著助推器向兩邊分開，一個人拖著長長尾氣不急不緩地前移，最后他浮在了主席面前。

　　其實他沒必要這樣，人類應該適應，聲音不是來自太空，而是來自耳機。但適逢歷史上的重大時刻，總該如此嚴謹。

　　“請問你是？”

　　“原聯合國代表，方存爍。”

　　當這句話在頻道內傳開，立即引發了一陣嘈雜的私語，最后轉為一聲聲唏噓。

　　“聯合國啊，很久違的名字。我還在地球的時候，進聯合國可是很難得的事情。”

　　“不過是運氣罷了。”他話語一轉，“我可以提問了嗎？”

　　主席收回思緒，“你問吧。”

　　“如果他們要執行計劃，我們還剩多長時間？”方存爍語氣冰冷，使人如同暴露在這深空中。

　　“你什么意思？”有人意識到了不對勁。

　　“不可能，他們難道真的會做那種事情？”這是云求遠的聲音。

　　頻道里面又是嘈雜的一陣討論，震得人頭皮發麻。一個詞匯不由得浮現在每個人的腦海。

　　政變。

　　不錯，是政變。

　　“你們想得沒錯，他們要求的不僅僅是一份議案的通過，他們想要永久的權力，不受道德制約的權力。按照他們的想法，我們要么自覺退位，要么，死。”主席淡淡的說，眼神直直盯著前方。

　　“這群該死的人渣，上船的時候不應該亂放的！本以為他們活著能為人類做點貢獻，沒想到……”

　　“所以我們還有多少時間決策？”云求遠又開口了，作為軍方代表，這種時候沒有一點決斷力，已經有很多人斜視他了。

　　不過沒辦法，現在所謂的軍方就那么多人，那些拼搏沙場的軍人都在保衛地球的斗爭中犧牲了。而這艘戰艦上的軍人基本都是守衛后方的陸軍空軍，沒有幾個司職于太空戰斗的崗位。

　　換句話說，他既沒有權威，也沒有實力。領導層只是給了他一個席位而已。

　　“決策早就在內部做出來了，我剛剛也說了，領導層已經盡力了。我們只有兩個選擇，會議結束以后，他們勢必會發現我們，要么投降，等他們救你回去。要么，選擇一個光榮的使命。

　　我們起源號的艦尾發動機是關鍵部分，這部分一向又是科學層專業人員把控，但為數不多。如果能閃襲并占領，我們就可能扭轉局面。

　　人類幾乎滅亡，我們是民主社會僅存的智慧個體，即便暴力奪權也只是暫時壓制，那并不能阻止什么，反而會埋下內部隱患。我們需要重新選舉領導層，再一次談判，以此抉擇未來。”

　　說著，主席一按宇航服背包側面，背包夾層中沖出一些細碎如塵埃的顆粒，仿佛循著路徑，逐漸依附在宇航服表面，把他緩緩包裹起來，這是一層堅固的保護膜，可抵御槍擊。他抓起同樣從夾層中滑出的一把槍，帶著視死如歸的眼神，望著眾人。

　　“光榮？”有人忽然笑出聲來，“光榮個屁啊！幾十億人都死光了？我們光榮給誰看？要說光榮？那個科學瘋子遞交方案的時候？你們怎么不光榮地一槍崩了他？領導層開會的時候，我們為什么沒有搶先一步，控制住那些個科學層代表？我們不是有軍隊代表么？我們的軍隊呢？”

　　人群又忽然躁動了，不安和恐懼在耳邊蔓延，埋藏在人類心底的集體情結起了作用。

　　“您要是不愿意反抗可以回去！我作為軍隊代表留下來！就像那些給我們時間逃走而留下來的軍人一樣！”云求遠怒聲低吼。

　　那個人忽然不說話了，一瞬間耳邊只剩下無線電呲呲啦啦的聲音。

　　“反抗真的有必要么？”方存爍慢悠悠地說，眾人帶著訝異抬頭。

　　“僅僅這種層次的武器，在科學層眼中恐怕只是紙糊的老虎吧。”

　　主席嘆了口氣，“我們也沒有辦法，武器幾乎全在科學層的掌握中。宇航服上用于自衛的武器是我們僅存的戰斗力了。”

　　“真的沒有有效的武器了嗎？我們不是有…”方存爍在往前飄了一段，眼神直直望著主席，其中的光彩不明而寒。

　　他一下子噎住了，主席好像察覺到什么，方存爍火速收回目光，眾人眼中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

　　“年輕人，我沒有逼迫你們，就連領導層都不是一條心，今天也只有我站了出來。你要是不愿意反抗，你可以回去。”

　　這時云求遠拖著一條扭曲軌跡飄過來，手持槍械，儼然準備奔赴戰場。在他心里，這是他欠下的戰爭，現在可以償還了。

　　“主席，我留下。我是軍人，這是我的使命。”

　　“我也留下。”又一個人喊道。

　　人群中漸漸飛出幾條稀疏的尾跡，聚攏在主席身邊。云求遠不經意回頭，孫玟已經在他不遠處。他們都打開了防護膜，緊緊抓住唯一的槍。

　　又過了一會，更多的人飛出來，和他們聚成一團。而一些人則漸漸與他們拉開距離，向著身后的起源號飄過去。這些人再也沒有在頻道里說過話。

　　“你們真的決定了？”方存爍面對著這群臨時反抗軍，現在只有他還沒有選擇立場了。

　　他也在緩緩后飄，但不像那些人離飛船很近，但他離反抗軍也很遠了。他很快定在了兩群人中間。

　　“孩子，你不是聯合國代表吧。就我所知道的，地球爆炸前，許多聯合國領導幾乎都把位置讓給了平民，他們至死都沒有退縮，即便只是為了虛無縹緲的尊嚴。

　　而活下來的，幾乎都有各種程度的精神創傷。但你卻很反常。”

　　方存爍大笑起來，“所以呢？你剛剛還說不會逼迫那些離開的人？現在這些話是說給我聽的嗎？”

　　主席搖頭，“不，孩子，他們的眼中是害怕，人總會害怕死，害怕的人選擇活下去不是罪過。可是，你的眼中不是那種害怕。”

　　“哦？那你在我眼中看到了什么？”方存爍好像來了興趣，可話語霎時間變得冰冷。

　　“卑微，如果說像什么，我覺得就像是乞求生存的奴隸。我看到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選擇了什么。”

　　主席忽然握住槍械，槍口上挑，大喊道：“小心！”

　　可他手中的槍忽然消失了，連帶著是他的手臂。在極短的時間內，一束強激光打下，把他的手臂連同武器一齊摧毀。

　　主席強忍著劇痛，拼命抓住斷臂。可航天服確實破裂了，他眼前的屏幕上瘋狂地彈出失壓警告。

　　眾人紛紛抬頭，頭頂無盡的星海中，純黑的輪廓緩緩浮現，一束燈光打下，照得所有人臉色煞白。

　　那是一架深空殲擊機。

　　“你居然！”云求遠對著眼前的黑暗咆哮。

　　此刻方存爍已經游離在深澈的暗中，他的聲音通過微弱的無線電傳過來，“偉大的政變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