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孫子輩似乎都到了，三哥帶著一群外家人披著麻布跪在棚子前，幾個姐夫跪在最后，轉運、果哥、丁丁哥他們跪在第二、三排，大姑父、二姑夫、小姑父跪在第一排，三哥打頭，舉香、磕頭，頭貼在地上很久不起來，似乎在默念什么，旁邊有幾個大佬知指點著。我站在羊圈前，看著地上白花花一片，王家第一次聚齊這么多子孫，人丁興旺，可是奶奶卻看不到了。
不能說聚齊，雪林姐、敏捷姐都在山東，一個快生了一個在哺乳期，畢竟是嫁作他人婦，旁人問一句知道了也不會說啥，大娘作為長房長媳，哎。果哥媳婦又沒來，逢年過節果哥去我家走親戚也好，去看二姑二大爺正巧遇到也罷，就沒見冰琴嫂子跟著過，每次都看見果哥一個人單單地拎著東西來了，不帶媳婦和兒子，有次我問果哥嫂子怎么沒來，他說她在家里看著鵬鵬寫作業。這話說的，鵬鵬都上高中了，成績很好又不是學混子，他們一家搬到城里來之后，果哥這邊就我爸一個親戚離得近了，果哥的舅不是冰琴嫂子的舅啊，哪有一點家庭概念。哎，爸媽都不是多事兒的人，他們不在意，我還瞎摻和啥。可這奶奶沒了，她這外孫媳婦還不來，再外也是孫媳婦啊，要是大姑沒了她不去，我非得……可換過來講，大娘不也沒來么！
看到轉運哥媳婦和三嫂站在鍋屋旁，誰懂事誰不喜見人，大家心里都有桿秤。對轉運哥媳婦沒有多少印象，一共見轉運哥的次數十個手指都數的過來，只記得這位嫂子很純樸，曾攤了一大箱山東煎餅給我們。三嫂人很好，地地道道南方人，皮膚白凈、聲音甜美，倒有這北方人的豪爽，三哥算是入贅到她家，我跟媽媽去過她家，她爸媽和她都很熱情好客，家里有廠子，在蘇州邊上有棟三層小樓。燕林姐也有三層樓，但三哥三嫂更注重生活品質，整體廚房、淋浴房啥電器家具一應俱全，燕林姐家光禿禿的白墻上啥也沒有，床椅子桌子柜子等也都是實用性大，廁所仍是露天的，按村里喜好把樓層弄得有四米高，燕林姐說，寬敞，周圍鄰居都在比高，矮了人家笑話。高三畢業去了三嫂家，嫂子陪著各種玩，爬山游水買包買衣服的，分享彼此喜愛的穿越小說。那時恰巧我月事來了，嫂子從衛生間出來，溫柔地告訴我以后在外面衛生斤要反過來放在紙簍里。突然感覺和三嫂的關系更近了些，這年頭誰會好心告訴你一些你應該知道的道理。現在用的筆記本電腦也是三哥家友情贊助的，話說當時給我買電腦時，嫂子幫忙挑一臺戴爾的，配置好、薄、輕，我就因為老板說了句國產不好，拉著她去買了聯想，想想自己確實不懂事。大三搬校區，三哥大老遠開車過來幫我搬行李。按奶奶的話，疼三哥是疼值了。
外姓跪完了，王家人在大佬知的指揮下排好次序跪在棚前。奶奶六個兒女三個一排，奶奶年紀大了，倒是享福的命，別人看來有兒有女，有田有地，兒女孝順，土地豐收，吃喝不愁，穿衣新潮，而年輕的時候，一個人拉扯六個孩子得多不容易。等到孫子娶妻生子，奶奶也閉上了眼，不能等大帥生娃了。當院的土地冰冰涼，爸媽跪的鐵結實，表情很凝重，旁邊不知是誰家的孩子，嘻嘻哈哈跑了過去。媽媽腿不太好，下樓梯膝蓋總會疼，哪怕她現在不跪，也沒有人會說她不孝順，從金陵到縣里的公共汽車沒那么普及時，媽媽都是自己騎摩托車去二姑家給奶奶送冰糖肘子。姨姨家兩個哥哥在媽媽旁護著，待會起來可以搭把手。我扶著二姑，蘇林姐拉著大姑，倆人哭得死去活來，“娘”“娘”的直喊。姑姑啊，奶奶病的這一年，你們咋就不多來幾趟，老爸把二姑說哭了才來個一次兩次，來了也是直奔堂屋，看一會就走。
大姑來了就哭，還說了惹奶奶不高興的話，老爸氣得讓她以后不要再來了。大姑也擰，不讓來就真不來了。農忙時，老爸讓大姑過來照顧奶奶一段時間，大姑不干，老爸氣的指著大姑嚷著“那是你娘！”生氣也牽連，大姑不理二大爺和二大娘，小輩的過節去送禮，大姑那么疼東西的人，一氣之下，全部扔進河里，回來燕林姐和愛麗嫂子都哭了。記得事后那個禮拜，燕林姐抱著胳膊倚在三輪車上，前面小聲嘟囔幾句，氣急了扯著慣用的大嗓門：“……啥都給俺扔啦……”老爸一句“燕林”讓姐姐閉了嘴，老爸說大姑咋樣對燕林姐，都是應該的，燕林姐得聽著，但不該訓愛麗嫂子。可我沒有辦法不戴有色眼鏡看人，很多事情還是夾雜個人情感來判斷。老爸說，不要只以為寶林哥不好，燕林姐欺負二姑也不輕。但燕林姐是看著我長大的，腦子就會忽視燕林姐所做的事、弱化她的行為對二姑的傷害。寶林哥在二大爺給二姑造成的傷口上撒了鹽，燕林姐哪怕在別的地方劃一口子，二姑也覺不得太疼了吧。
二大爺和二姑這么好的關系，之所以鬧掰居然是因為錢。之前奶奶在二姑家住著的時候，老爸曾提過六個子女每人照顧奶奶兩個月，不照顧的，一個月500塊。這事原本是針對大爺來的，想讓他每年拿一千塊錢出來給二姑，不能人不孝敬，也不出錢讓弟弟妹妹替你孝敬啊。老爸的意思是除了奶奶在二大爺家、大姑家小住的時間，剩下的基本都是在二姑家，大爺、小姑和他各自出錢給二姑。二姑不愿意要，說她照顧娘是應該的，老爸那時候是每兩個禮拜去一次金陵，用二姑的話說“嫩爸爸會會來都帶能些東西，我才不要嫩里錢來！”，而大爺、小姑他們，能每年回來一次看看奶奶就行。這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給二姑錢的事，并沒有跟二大爺、大姑講，不知怎么地讓二大爺知道了。奶奶臥病在床的時候，二大爺向大姑二姑要錢，二姑說她也照顧過娘，這個錢不該出，而二大爺覺得情況不同，奶奶當時能自己照顧自己，還能幫二姑看店，現在奶奶不能動了，就得給錢，并且不讓二姑把奶奶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