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逃跑計劃
月黑風高夜。
所有白天中壓抑的恐懼大肆蔓延,所有白天中抑制的欲望蠢蠢欲動。在夤夜潑墨掩蓋下,似乎一切都不會發現,危險又安全。
一個看起來歲數大些、高挑漂亮的女孩突然坐直身體,提高聲音清朗道:“大家聽我說一句?!?p> 本來房間就小,種子們或躺或坐,相距都頗近,聽到她的聲音,都又緊挨著她坐下,疑惑地看向她。
見大家已經靠攏過來,女孩警惕地確認了一下門口沒有守衛,神秘地壓低聲音:“你們有人想逃出去嗎?回家?”她帶著期待的神情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著引誘的鼓勵。
想起今天血流成河的殺戮,突破極限的訓練,和茫茫望不見出路的絕望未來,幾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這與曾有過的家庭溫馨簡直是天差地別——誰不想回家呢?
田田注意到,旁邊一個男孩卻露出了沒心沒肺的笑,一口白牙在暗處顯得很亮:“我沒有家?!甭勓?,想到拋棄自己的母親,田田神情有些黯然。
高挑女孩被他的話噎了一下,忽略他繼續說道:“我今天一直在仔細觀察,這里有上千個孩子,教諭只帶了十多個下人,肯定看不過來。”
注意到大家的興奮,她頓了頓,接著說:“而且這地方荒山野嶺的,院子周圍也沒有設置高墻障礙,只要溜出院子跑下山,我們就自由了?!?p> 一個男孩不太相信地質疑道:“可是這鐵門鎖著,我們根本出不去呀?!?p> 高挑女孩得意一笑,從懷里掏出幾根鐵絲,在他眼前晃了晃:“這是最不需要考慮的問題,我家就是做機關鎖具的,這種級別的鎖呀,三年前我四歲的時候就拆著玩了?!?p> 又一個女孩怯怯地問:“要是恰好撞見他們巡視怎么辦?或者在山里遇見毒蛇老虎呢?”
高挑女孩不屑冷笑:“你以為留下來就不會遇見這些危險了?而且本來也不可能這么多人一起去,浩浩蕩蕩太容易被發現了。有勇氣的,覺得自己不會變成累贅的,就跟著我。”
話音剛落,剛才還質疑她的男孩就堅定地舉起手:“我跟你去?!?p> 有人起頭后,幾個聲音就開始七嘴八舌地冒出來:“我也去?!薄皫衔摇!薄拔乙蚕牖丶??!碧优苄》株犚呀浽黾拥搅耍麄兣d奮對視,目光中充滿鼓勵。其他人還在猶豫,終究是白天的陰影太深,恐懼難以克服。
娘的身影在眼前浮現,田田一咬牙,也要舉起手來,卻被馨蘭抓住。
田田驚愕地回頭,馨蘭搖搖頭:“不可能成功的,你不知道烈焰堂有多厲害?!?p> 田田頹然垂下手。就算真的能夠逃出去,還能找到娘,那又能怎樣呢?她把自己賣給烈焰堂,就是再也不想見到自己了。
高挑女孩果然有本事,只見她拿著鐵絲手指輕捻,須臾巨大的鐵鎖就發出輕微脆響打開了。她臉上不見驚喜之色,動作輕柔地把鐵鎖放在地上,又脫下外袍裹住鐵門轉軸,防止生銹的轉軸發出響聲。整套動作流暢,幾乎沒發出什么聲音。
隨后女孩帶頭,六人就極輕地走出房間。見到他們真的走了出去,鐵門誘人的敞開著,孩子們又開始蠢蠢欲動。
田田看著他們的背影,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抬腳跟了上去,一向機靈的馨蘭也有些沖動,思考片刻追上田田。
田田低聲對馨蘭耳語:“我們可以遠遠跟在他們后面,要是真的有危險就跑回去。我記憶力好,認路?!?p> 似乎真的如高挑女孩所說,這里沒有什么守衛。他們彎腰在陰影里快速穿過走廊,進入庭院。
馬上要到院門口,忽然前面看到兩盞燈緩緩移動,六人急忙屏息地躲在石堆后面。田田和馨蘭也站在不遠處的柱子后,大氣都不敢出。
提燈那兩人偏偏就站在石堆后閑聊,直到眾人手心全是冷汗,他們才繼續巡視。
田田見那兩人走了,剛想邁步,就聽到兩聲凄厲至極的慘叫,在這幽暗的深夜愈發讓人毛骨悚然,頓時兩腳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再看前面,哪里還有什么院門,那分明就是個機關,踏上就會土地翻下,露出一大片釘板。尖銳的釘尖在月光下閃著寒芒,比今天訓練用的還鋒利瘆人。
為首的女孩男孩正好掉在釘板上,鮮血四濺,掙扎扭曲,慘狀不忍直視。田田緊緊捂住嘴,瞪大眼睛,一動不動,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不等他們身后四人反應過來,“已經走了”的兩個巡衛又冒了出來,一個淡定揮拳把他們打倒在地像捆貨物般捆在一起,一個簡單粗暴地拎起釘板上的兩人,自然又是痛呼不絕于耳。
同時他竟然還打個哈欠,厭煩道:“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撥了,怎么會開鎖的這么多?”
另一個接話道:“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必須威懾他們,五馬分尸怎么樣?”
前者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可以,凌遲雖然視覺沖擊大,但是太麻煩?!?p> 兩人一邊說,一邊漫不經心地拎著幾個孩子,大搖大擺地走了。
田田和馨蘭聽的膽戰心驚,兩股戰戰,真是人命如豬狗,不,連豬狗都不如,只如草芥??磥韯偛叛残l早就發現了他們六人,故意在石堆前交談。這是在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嗎?
幸好沒有發現她們在后面跟著,兩人一路如受驚老鼠惶惶奔回鼠洞,直到坐下還渾身顫抖。
之前笑的沒心沒肺的男孩好奇地問田田:“你們怎么又回來了?“
田田撫著心口,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除了帶頭的六人,在田田后面還有三人按捺不住出去了,一整晚都沒有回來,不用猜也知道發生了什么。本以為今晚是月黑風高夜,卻是一個血夜。
男孩這樣自我介紹:“我可能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從來沒有過父母。名字?唔,他們叫我野種?!?p> 心有余悸的田田聞言也有些無語,那好吧,就叫你小野吧。
一夜無眠。
至天色漸白時,田田終于陷入朦朧夢境,卻看見兩個血人從天而降,痛苦嘶吼刺穿耳膜。正苦苦不得掙脫時,難聽的鐵器撞擊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天才蒙蒙亮,種子們揉著惺忪的睡眼站在院子里空地上,不明白發生了什么,還以為是訓練提起開始。
田田卻心下一沉,這大概是昨日那兩個巡衛說的“威懾”。
果然,幾具已經血肉模死活糊的人體被抬了過來,不辨死活。眾人惶惶然。
下人拉著五匹皮毛油亮的駿馬走了過來,田田驚恐的瞪大眼睛:竟然真的要五馬分尸!
可是那些血人卻開始瘋狂掙扎痛呼——這不是五馬分尸,而是撕裂活人!馬揚起蹄子用力,身體破碎,五臟六腑涂了一地。田田低頭干嘔起來。
眼前的血腥與昨夜的夢重合,只覺得頭痛欲裂。
她知道,這大概是一生也逃不掉的,夢魘。

瀟湘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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