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人心
蕭洋和貓五的人還沒回來,貶謫發配南荒的消息已經傳回王府,如一石進入平靜水面,霎時激起千層浪。
——而且本來王府這許多姬妾日日勾心斗角,就不是什么平靜的水面。
最精彩的還是夜晚,所有的猜忌、貪婪與猶疑,都在這黧黑墨色中一點點渲染開來,逐漸濃郁,與深夜融為一體……
果然,次日一大清早,就有人沉不住氣了。
大夫人柳氏早早就起來了,厚厚一層妝粉,也遮不住黑眼圈的憔悴之態,一夜幾乎未曾成眠。方才勉強梳洗完畢,婢女就進來通報,說是梁氏和謝氏求見。
柳氏又細細地描了描眉,才緩慢放下手中的銅鏡,目光中含了幾分不耐煩,淡淡說道:“讓她們進來吧。”
這些人真是沒有眼力,過來估計就是想說昨晚的事情。不知道她也正心煩著嗎?
那兩人還沒繞過門口的屏風,銀鈴般的笑聲已經傳入耳畔。柳氏聞聲皺眉,額角的一顆痣也跟著抽動。
柳氏并未起身相迎,坐在美人塌上望著施施然走入的兩人,微笑拿捏的恰到好處:“不知妹妹們在笑什么?”
柳氏一向以當家主母自居,頗為自己的管理手段而自豪,但年齡也是她不愿承認的避諱。看到年輕貌美的兩人,表面親和又不失風儀,心里是不是酸楚嫉恨有誰知道呢。
而能夠讓她不顧儀態地抓狂的人,恐怕只有云淡風輕氣死人不償命的貓五吧。
謝氏用帕子掩口笑道:“路上看見一只鳥站在枝頭耀武揚威的,感覺很有趣。讓姐姐見笑了。”她們在外面等了許久,一進屋柳氏又如此擺威風,自恃最漂亮的謝氏可不受她的氣。
柳氏表情一僵,這是在拐彎抹角地罵自己耀武揚威嗎?而且她沒有稱自己為夫人,我叫她妹妹是客氣,她還真當自己地位多高不成?
那兩人注意道柳氏的不悅,一向溫和的梁氏趕忙打圓場:“我們看的出神,一時沒有注意到禮節,望夫人莫要怪罪。”
柳氏這才用鼻音應了一聲,示意她們一起坐下,讓婢女上茶。
幾人又扯了一些不痛不癢的閑話,終于謝氏坐的更靠近些,壓低聲音問道:“昨個晚上那事,夫人也聽說了嗎?“
終于還是忍不住,直奔正題了。
柳氏面帶厭惡地揉了揉眉心:“聽說了又怎樣?我們是王爺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還不愿意不成?“
梁氏輕柔地嘆息:“道理當然是這樣,可是云城那樣的蠻夷之地,方圓幾百里荒無人煙,四季風沙,最可怕的是蛇蟲極多,還有南蠻子燒殺搶掠。若是我們真的去那里,可怎么生活啊。“
柳氏抿唇,一方面是難過王爺寧可和同父異母胞妹暗通款曲,也不愿意碰她;更多的則是深深地為自己的未來而擔憂。
大夏盡人皆知,云城那就不是人住的地方!環境惡劣,蛇蟲橫行,還戰事頻仍。聽說去得罪人后被發配去云城值守的兵士,一年后回來就像老了十歲。
想到老了十歲,柳氏不由有些害怕地撫摸自己的臉頰。她本來就懼怕容顏衰老,終日用昂貴的藥材呵護著皮膚。南荒那么大的風沙,損傷了容貌可如何是好。
看到柳氏神情,謝氏和梁氏默契地對視一眼,感覺有戲。
于是謝氏搶先開口:“夫人,那種地方豈是我們這種有身份的貴女去得的。皇上只說降級貶斥,也沒說要沒收王府,不如我們還是住在這里?“
梁氏看出柳氏臉上的猶豫,乘勝追擊,一副傷感的樣子:“王爺也不怎么喜歡我,況且我笨手笨腳的,到了那等條件艱苦的地方,恐怕反而會給王爺添麻煩,又惹他厭煩。“
隨及話鋒一轉:“不過王爺身邊除了銀杏姑娘,也得有個貼心的女人服侍著。我瞧著蘇田田姑娘就很伶俐,她在那地方自小沒人服侍,生活經驗也豐富。而且王爺也寵愛她,自然愿意帶著她,這可是我羨慕不來的福分呢。“悵然神情楚楚可憐,似乎不能去云城真是天大的遺憾。
謝氏附和:“是啊是啊,秋獵和晚宴王爺都只帶了她,這次若是我們跟著反倒顯得多余了。“
一絲狠厲飛快地從柳氏眸中閃過,這次她臉上的笑意反倒顯得真實許多:“兩位妹妹說的對。“
你不是和他伉儷情深嗎?那你就和他患難與共,陪他去南荒吧!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姬妾們已經各懷鬼胎,使出渾身解數想著不去南蠻,而她們的閑王爺此刻還可憐兮兮地在宗廟中跪著。
笞刑好不容易免了,但些許皮肉之苦還是逃不掉的。
貓五和幾個侍衛一起跪在他身后,神情復雜。自從昨日走出涼亭時看到蕭洋擔憂眼神,再到他第一反應是自己的安危,心情就再也不能平靜,跪了整整一夜也沒有恢復。主上蕭鴻的肯定神情,并沒有讓心中更輕松。
有一種情緒似乎在心中瘋長,枝枝蔓蔓地要開出什么。貓五亦很懵懂,這是愧疚?不像。是情愛?亦不像。
終于渾渾噩噩捱到辰時,一行人得以立刻,貓五才終于能從紛亂思緒中逃脫出來。
……
閑王府,書房。
蕭洋面色頗有幾分陰鷙:“查當晚在宮中的人,三天內查清刺客身份!先給蘇田田下藥,把蕭濛控制住,再趁我不備對我下手,真是一手好計謀。”
夜面有難色:“確實可以查,但是太容易暴露暗樁,也容易驚動今上。”
然后,夜猶豫了一下,還是勸說道:“主子,蘇田田姑娘已經成為您的軟肋了,您本來境況就危險,不應該再有弱點。”
蕭洋皺眉,蘇田田那清冷的眼神在腦海中劃過,他果斷回答:“我不會再拋棄她。”
沉吟片刻,他補充道:“天高皇帝遠,也未必是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