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隔壁馬大爺囈囈呀呀的京劇選段吵醒的，這么多年過去了，小城變化日新月異，曾經熟悉的一切已變得有些陌生，唯有馬大爺每天清晨萬古不變的“沙家浜”，讓人找回了些許回家的感覺。記得小的時候，每天都是被“沙家浜”趕著去上學的，還因此在學校里弄了個全勤獎……。

　　“要死了，每天跟殺豬似的，哼哼唧唧，你到是哼出個屁來呀”尖銳的女高音劃破了清晨的祥和，也徹底趕走了我的睡意，自然地向左右各伸了個懶腰，正準備起身，“砰”的一聲，房門被人從門外踹開了，一個神情萎靡的女人叉著腰站在門口，怒視著還未成功完成起身動作的我，嚇得我一臉蒙圈，“你，誰呀，我認識你嗎？”驚嚇中大腦不受控，直接條件反射的喊出這句話，連慣著拾起枕頭朝門口的女人扔了過去。

　　那女人臉上閃過一絲輕蔑的笑容，抬手輕易地隔開了扔向自己的枕頭，幾步走到我放著背包的書桌前，抓過背包轉身向門外沖去。

　　“入室搶劫”我徹底清醒，從床上跳了下來，抓住女人的衣角，伸手去搶背包。

　　“放手，死女人，再不放手，老子弄死你！”低沉的煙熏嗓音讓我一怔，我不敢相信地抬眼仔細辯認眼前這張被殘妝掩蓋下的臉，滿臉的油彩象剛被水潑過一樣，五顏六色混作一團，嘴色那道被色彩渲染過顯得更象蜈蚣的傷疤，讓我仿佛像被燙到一樣，默默地松開了衣角。

　　“這是你欠我的，她說得”朝此刻正從大門走進室內滿頭銀發的老婦人努了努嘴角，他低頭拉開背包，嫻熟地掏出錢夾，抽起里面為數不多的幾張鈔票，盡數揣進褲兜里。

　　“就這么點，你說你這幾年是怎么混的”說著，將手里的錢夾丟進背包里，扔了過來。我木然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任由背包砸在腦門上彈落在地上。眼前，這個雌雄難辯的人真的是林家戶口本上的長子林允安，和我有血緣關系的弟弟嗎？我很震驚，在我離開的這些年，這個被母親呵護倍至，如珍似寶的弟弟到底發生了什么？

　　“掃把星，你說你回來干嘛？”他挑釁地看了看我：“真晦氣，一副倒霉相。”閃身躲開剛進門的母親，信步走出了家門。

　　“安兒、我的安兒”母親嘴里嘟囔著，眼睫盈淚，想要去拉蘭允安的衣角，卻始終未敢伸手，單薄的身體瑟瑟發抖，背影透著凄涼。

　　“媽，我去把他追回來”

　　“追什么追，都是你這個掃把星，死得為什么不是你？”母親回身朝我怒吼道，眼里全是恨意。

　　看著母親這雙眼睛，我此刻才真正有了回家感覺，回到了這個我無數次逃離的家。這才是我熟悉的家，母親永遠對我眼含恨意，惡語相向，父親始終沉默地站墻角，低垂著頭，還有林允安那副洋洋得意挑釁的表情，可我始終想不起林允平的樣子，她曾是這個家給予我的唯一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