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啊?又冷又硬!硌得我牙疼!
“朝歌,你怎么了?”我搖搖頭,表示我真的沒事,我只是被硌得牙疼而已!
你他姥姥的,你是在向我的嘴里賽石頭吧!
“我這就去山上給你打些野味來。”他十分歉意地丟下手中的番薯,尷尬地笑笑,“我知道你是大戶人家的家奴,定是吃不了這些糟糠的。”
倒是苦了朝歌了,自己窮得這么一塌糊涂,卻從來沒有埋怨過自己。
“呆子,我騙你的!”我猛地咬了一口,咀嚼地十分生硬,臉上都快抽搐起來了,“這些東西,誰沒有吃過?你還真把我當成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啊?!”
我將嘴里的異物一口吞下去后,“我年幼時就以它作食,哪里有這么嬌氣?”
我嘟著嘴,朝他直翻白眼,“騙你的你還真相信啊?!”
王珉笑笑,傻里傻氣,“朝歌,我真傻!”
說完后,他三下五除二就將番薯啃完后,“朝歌,我已將所有的一切都安頓好了。”他引我進屋子,看著簡陋的居室,咳了咳,“今后,恐怕就要委屈你了。”
我笑著朝他搖搖頭,便不再說話,低頭看著自己短小生硬的竹床,來都來了,我還在矯情什么呢?
他環視四周,神色難掩失落地出去,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滿眼盡是疲憊。他想到,明日去一定要將阿娘接回來,可若是真的接回來,日子可就更難過了,朝歌已經無處可去,絕不能趕她走吧?
曾經他為阿娘發愁,現在他為朝歌,阿娘,生計都發愁。
反正我的阿娘是必定要回來的。
他搖搖頭,旋而釋懷,活得這么糾結做什么呢?
他從衣袖里抽出那塊木梳,仔細地嗅著上面的味道,這是阿娘和他一起束發用的,少時,阿娘總是把他帶到身邊,為他束發,后來他的個子高了阿娘半個頭,阿娘就讓他站在石階下,為他理順好每一根發絲,有次,阿娘的手彎不上去,他再從石階上站起來為阿娘挽發。
這木梳上依然殘余著他的發香,卻再也沒有了阿娘的。
明日去將阿娘接回來,就好了啊,他想不通,自己今晚為什么突然這么惆悵起來了。
我站在床沿邊,看著月光下的王珉,鼻子不經泛酸,一直活在騙局里的王珉若是知道他的阿娘早就..........
想來想去,他終究是個可憐人。
他在院中坐了一晚上,我在床沿邊看了他一晚上,等到第二日他揉著惺忪怔忡的雙眼從門外進來,滿臉歡愉地告訴我說,他要去將他的阿娘接回來,他說,朝歌,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嗯,我好想看看你的阿娘是什么樣子呢?”你生的這般俊俏,我猜你的阿娘定是很美的吧?”
我笑著笑著,整個人逐漸呆滯,他還沉浸在與他阿娘相逢的騙局里,卻從來不會想到等待他的終究是什么。
“朝歌,你要不要跟著我一起去?”我一愣,頓時語塞,他連忙解釋道,“我這一去恐怕要去半個月的路程,你一個人在這里,要是遇到了你的仇家那可怎么辦?況且,你不是想看看我的阿娘嗎?”
我失語,他以為我默認了,頓時笑得開懷,“去了,你就曉得我的阿娘什么樣子了。”
于是我們就踏上了去王宮的路程了,但我知道,我們這一趟要是走了,就真的回不來了。
后來,真的是這樣。
我只記得王珉一路上像是瘋了般,一會哭,一會笑,一直不停地向我訴說,他阿娘人美心善,聰敏賢惠,尤擅持家,但總是嚴厲得很,有次他撿了一塊不知誰丟的銅板,卻沒有坦誠地告訴阿娘,阿娘發現后用桑條將他的手都打腫了,自此以后阿娘自幼就教導他做人要有一副猶如幽蘭氣質。
“對了,我還為阿娘去后山采了一株幽蘭。”他看著干煸的花株松了口氣,“等我接到阿娘的時候,恐怕這花早就謝了吧。”
我淡淡地笑,“傻瓜,你娘想看見的是你!才不會在意這花謝不謝呢!”這孩子真的是傻的可以。
不知道坐了多久,這馬車上硌得我實在是難受,我推了推在旁邊一動不動的王珉,這廝坐了這么久居然沒有反應,“王珉,我們能不能去前面的鎮上歇歇?”
“朝歌,你怎么了?”王珉看著我煞白的臉,心頭發慌。
我皺著眉,十分的難受,整個身體竟然搖搖晃晃起來,真是奇怪,我都到了這種地方了,為什么還會有璇璣玉留下的的病癥?
“我能不能休息一下?”我撐著馬車的邊廊,感覺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倒了過來。
“前面的小哥能不能停?朝歌姑娘不舒服!”王珉一把揭開眼前的幕布,當他剛想回去安慰朝歌時,朝字已經噎住了他的喉,“朝........”
朝歌已經從車內滾了出來.........
“直接去前面的小鎮!”他喊破了嗓子,聲音顫抖,“朝歌,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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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身疼痛,無汗而喘,舌苔薄白,脈浮緊。”一個七老八十,身著棕衣舊袖的大夫走過來仔細觀察了一下,心下了然。隨即搖搖頭,走去藥柜調藥。
“你娘子只是受了點風寒,你不用擔心。”王珉看著揀藥的大夫,又看著昏倒在他懷里的朝歌,挽著朝歌的手突然發抽,眼前驚懵,但臉上卻發燙了起來。
“用兩錢麻黃,一錢桂枝,一錢杏仁,一錢炙甘草,上四味,以水九升,先煮麻黃,減二升,內諸藥,煮取二升半,去滓,溫服八合。覆取微似汗,不需啜粥,余如桂枝法將息。”
大夫撥打著算盤,手指飛快而熟練,“一共八兩,如在這兒煎服,加二兩。”
王珉咽著嗓子,神色十分難看。
“一共八兩,如在這兒煎服,加二兩。”大夫趾高氣揚,朝著他故意加大了聲量。
王珉面色鐵青,“大夫,能不能寬限我幾天,我實在付不...........”誰都能感受到他尷尬的處境,但沒有一個人愿意體諒他的難堪。
少年的自尊,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沒錢來看大夫,搞錯沒有!大夫直接叫幾個莽撞的漢子把王珉轟了出去。
同他一起被轟出去的還有我,只是當時的我沒有意識,要不然依我的脾性直接把那個殺千刀的大夫打得滿地找牙,鼻青臉腫,可當時的我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只曉得躺在他的懷里圖個舒服安穩。
王珉厚著臉皮帶著我走完了這鎮上的幾家醫館,然后在滿臉失落地頂著眾人的劈頭蓋臉的辱罵走出來。
王珉走完了醫館后,滿腹絕望,自嘲地笑笑,看著懷里滿臉蒼白的朝歌,于千萬人中,撲通一聲跪倒在殿門........
“大夫,王珉求你,救救我懷里的姑娘。”眾人圍著他,諷刺他,“你一個堂堂男兒,居然是個吃軟飯的!”
“你父親沒有教過你,男兒膝下是什么嗎?”
“這人忒沒有骨氣了吧?”
“至于嗎?”
“將來一定是個背信棄義,嗜金滅祖的叛賊。”
...............
王珉只知道,他要等著大夫出來救朝歌,至于其他的什么,那就讓他說好了,反正他和阿娘自幼不就是被這樣說成這樣的嗎?
因為你窮,你便是眾矢之的,萬惡之源。
可是阿娘,你曾經像他們一樣教我堂堂男兒,定不可屈膝服軟,茍且偷生,可如今,這個姑娘好像讓我不得不這么做。
若是您在的話,我想問問你,這到底值不值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