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只覺心上寒意惻惻,下意識接道:“你、你又做了什么?”
蘇厚照道:“陛下怎么這么快便忘記了,你的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做了什么好事?”明帝怒極,“你在他們背后都做了什么?”蘇厚照哂笑,“別誤會,老夫并未做什么。歸根結底是他們不懷好意在先,老夫不過是在某些合適的時刻推波助瀾而已。你看,你的四個兒子一下子就折損了兩個,這不是在幫老夫是什么?”
明帝氣得連連喘息,指著蘇厚照道:“枉費朕一直當你是個忠臣般敬著,眼下看來,你、你就是個瘋子!”蘇厚照語聲嘲諷,“忠臣?忠臣能夠換回老夫女兒的命嗎?不能!自梅兒去后,老夫哪一日不是在痛苦中渡過,唯有做這些才能讓老夫心里好過些。”
他挺直脊背,俯視著跌坐在椅中的明帝,“好了,老夫跟你廢話這么多,其實就是告訴你,便是沒有玉璽,梅兒的孩子繼承皇位也是名正言順的,只不過有了玉璽加持會額外少些麻煩而已。你現下已是老夫的階下之囚,聰明的就快點拿出來,也好少受些折磨。”
他的語聲忽然變得陰惻惻的,“太子殿下于靖安壇的一月祈福之期快到了吧。哼!什么祈福,不過就是欺騙天下人而已。老夫一早就知道他根本就不在靖安壇內,也知道他已在返京路上,老夫早已安排好了人手等著,結果,咱們的太子殿下著實不錯,那些人竟都未攔得住他。估計眼下人已到了開陽城了。雖然老夫現下還不知道人在哪里,不過早晚會找到的。”
門里的李晏心中清明,他猜得沒錯,那幾批刺客果真都是蘇厚照安排的。
“你、你要把寧之怎么樣?”明帝大急,蘇厚照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袍,“老夫能怎么樣,不過是不想讓太子殿下來添堵而已。”
明帝大聲道:“你有本事就來拿朕的命好了,寧之他什么都不知道。”蘇厚照冷哼一聲,“他即便什么都不知道,留著也是禍患。還有,眼下你的命還得留著,老夫就再給你些時間,玉璽總歸是要拿出來的。”
蘇厚照道:“看好他,不許任何人靠近這里。”他這句話想來是對著懷恩說的,只聽得懷恩唯唯應是,接著是殿門開啟的聲音。
李晏聽寢殿內半晌已無聲息,顯然是人已經走了。為求穩妥,他又靜聽了一刻,見寢殿內的確是沒什么動靜,這才一點一點推開那門戶,小心翼翼地踏足而出。出來后他才發現,原來門戶后面竟是一面墻的掛屏,那掛屏做得極巧妙,與墻壁嚴絲合縫,絲毫看不出后面竟是密道入口。
李晏看了眼寢殿內情形,果真,蘇厚照和懷恩都已不在殿內。只有明帝一人抱著頭坐在龍榻前的腳踏上。
看起來,明帝的情形并不好,此刻,他只穿著里衣,頭發蓬蓬如亂草,這段時日顯然受了不少折磨。李晏心中又是憤怒又是難過,輕手輕腳走過去,跪在明帝身前,低聲道:“父皇,兒臣回來了。”
明帝豁然抬頭,見眼前竟是李晏。一時悲喜交集,只喃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李晏眼角微熱,忍不住道:“兒臣來晚了,父皇受苦了。”
明帝拍了拍他的肩,“朕無事。”他臉色一變,“朕不是著人告訴你暫時不要回京?”李晏道:“父皇在這里,兒臣怎么能不回來。何況,兒臣路上便已知道蘇厚照有圖謀不軌之心。怕他生事,這才著急趕回,沒想到還是遲了些。”
“你是怎么知道的?”明帝問,李晏道:“兒臣路上抓到了當年安平王府長史鄧裕謙,是他告訴兒臣的。”他將鄧裕謙所說都告訴了明帝。明帝盡管已從蘇厚照嘴里聽到了一些,此時仍是憤恨不已。待聽到因為前朝榮妃謀害安平王母親導致安平王謀反時,不由怒道:“真是無稽之談!他母親的的確確是病死的,關朕的母后什么事,蘇厚照此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又聽到蘇厚照誣陷言亦真一事,明帝默然半晌,嘆息道:“是朕的錯,是朕識人不清。言亦真是個好官,可惜了。是朕對不起他。待得眼前事過去,朕會下旨為言家平冤。可惜他家已無后人,要不然朕可稍作補償。”
李晏眸光一閃,“父皇的這個補償兒臣先應下了,待日后再向父皇討要。”明帝一愕,顯然未明白言家的補償跟他有什么關系,李晏也不說破,心中卻是替言歡高興。
只是眼下還不是高興的時候,他看了眼仍舊緊緊闔著的殿門,向明帝道:“趁現下無人,父皇還是隨兒臣一起走吧。咱們馬上就離開這里。兒臣已查探過了,蘇厚照眼下只控制了在京城內的京衛指揮使司衛兵,他還沒有長袖善舞到牽制天下兵馬。只要父皇兵符在手,調動各洲兵馬勤王,蘇厚照得意不了多久。”
明帝點點頭,又搖搖頭,“蘇厚照的那點能耐朕都知道。他既沒有玉璽,又沒有兵符,就是因為掌控不了各洲兵馬,才非要朕在什么禪位詔書上用印,他還想朕當著眾臣之面在朝堂上宣讀詔書。他服不了眾,他是要朕替他出面服這個眾。他要堂而皇之地謀奪這天下。但即便是這樣,朕也不能走。”
“父皇!”李晏神情間全是不舍和擔憂。明帝拍拍他的手,神情凝重肅穆,“朕是大楚的天子,是眾臣和百姓的依靠,怎能為了茍且偷生而做那令人不齒的逃亡之舉。朕若是真的甩手走了,怕是這人心就會散了。”
李晏張了張口,還想再勸,明帝揚手止住了他的話,“你放心,蘇厚照不會殺朕,他還沒從朕這里得到玉璽和兵符,還有,他想要朕好端端地出現在眾臣之前宣布禪位。他要做的事,沒有朕,什么都做不了。”
“寧之,”明帝看著他的眼中滿含殷切,“玉璽和兵符朕就放在密道內臺階下的暗格里,你帶著它們。該怎么辦,你心中有數。朕會等在這里,等你回來。”
李晏閉了閉眼,壓下眼底濕意,“父皇放心,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兒臣會安排好一切,就請父皇好好等兒臣回來。”說罷,他端端正正跪好,重重磕下頭去,最終忍不住哽咽道:“父皇保重,兒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