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荊棘并不遠,只是這里道路險峻,地面上生滿了帶刺的荊棘。它們像是睡美人童話里守衛城堡與公主的玫瑰,密不透風地包裹著前行的道路。
起初楚荊還會在意腳下的荊棘,他將江潮生背上,盡量繞開那些帶刺的樹枝。但隨后發現這些割傷根本不會造成實際性的傷害后便開始肆無忌憚地穿行其中。
“會疼嗎?”趴在荊楚背上的江潮生問。
“不會?!鼻G楚楚調整了一下江潮生的位置,讓對方更加安穩地待在背上。
行走途中他們還偶遇過許多小怪物,但無一都死在了江潮生的魔法下。楚荊背著的小蘿莉像是一座移動炮臺,她保證著他們不會被怪物侵擾。如若不是暗夜精靈不擅長火系魔法,或許江潮生還會一齊清理地上雜亂堆疊的荊棘。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楚荊終于在荊棘的中央發現了那個強塞給他任務卷軸的老人。
老人套著一件褐色的旅人外套,腰間懸掛著羊皮口袋,他像是偶然路過的旅人般一臉祥和,帶著隨遇而安。或許是因為種族的緣故,他雖然從神情上看起來十分蒼老,身體卻挺拔無比。他像是一個青年人般站得筆直,面對追趕過來的楚荊露出微笑。
“敵人懼怕我的殘忍強大,隊友害怕我的喜怒無常。而我是一名背棄圣光的牧師,你準備好接受試煉了嗎?”格蘭尼詢問著楚荊。
楚荊將江潮生放下,隨后將背包里的卷軸丟還給格蘭尼:“我不想當什么牧師,也不想接受什么試煉,你去找其他人吧。”
格蘭尼充耳不聞,他將丟回來的卷軸撿起來:“契約生效,進入試煉副本?!?p> “????”一臉呆滯拒絕無果的楚荊化為一道白光消失不見,獨留江潮生一個人看著強買強賣的格蘭尼。
“先生,碰瓷敲詐會判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情況惡劣可以判處三年有期徒刑?!苯鄙逯∧槍χ裉m尼說。
格蘭尼依然充耳不聞,甚至轉身離去。沒等江潮生反應過來,就失去了對方的行蹤。
江潮生的小臉上皺起了眉頭,隨后原地搭建起了小火堆,等待著進入試煉的楚荊出來。
進入試煉后,楚荊身上的治療效果總算結束了,他開始打量周身所處的環境。
這是他第一次在游戲里看見太陽,那么明亮耀眼。常年生活在黑色森林的暗夜精靈從沒有見過日出,他們生活在黑暗里,伴隨著的只有冰冷的月光。
楚荊很新奇,他試圖站起身來,可僅在他挪動身體的那一瞬間他就發現了異樣。他沒有手,沒有腳,有的只是覆蓋著火紅色羽毛的翅膀跟一雙鳥類的爪子。
“是鳥?”楚荊想要驚聲尖叫卻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好吧,我現在是一只啞巴鳥了?!庇魫灥某G用纖細的爪子踢開一旁的碎石,他撲騰了兩下翅膀,始終沒有飛起來。
畢竟,作為人類,想要在游戲里操控鳥的身體飛起來,一時半會兒還是太難了。
不過還好,他還能拉出自己的任務欄。
牧師任職任務:【離開試煉之地】
獎勵:荊棘之杖狂戰士日記
前面的獎勵看起來是一件裝備,而后面的看起來更像是一件任務用品。
飛不起來的楚荊模仿著走地雞四出尋找出路,但始終無果。絕望的小鳥放平了自己兩只小爪子,一屁股坐在干燥的土地上。
楚荊嘗試著放棄任務,或者下線后重新連接,但是都沒有作用。
暗夜牧師的任職任務比他想象中更加流氓、無恥。其坑爹程度甚至超過了之前論壇里的那個天人戰士。
楚荊郁悶地抖了抖自己的小腳丫,三瓣小腳丫開開合合,習慣之后甚至覺得有點可愛。
“不行荊楚楚,你是來玩異世界冒險游戲的,不是來玩鳥類模擬器的??!你醒一醒!”
正當楚荊做著心理斗爭的時候,不遠處傳來鳥鳴聲,清脆嘹亮,他從未聽過這種鳥叫聲。像是隼的長嘯,卻比隼更加婉轉,像是夜鶯的啼鳴,卻比夜鶯更加高昂。楚荊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片大火,它們在曠野上狂奔,從日出到日落,誓要將天地染成霞紅,一直前往宇宙的盡頭。
楚荊從地上跳起來,邁著小腳去尋找那個聲音。聲音越來越近,楚荊終于在一片荊棘叢中發現了那只叫聲奇特的鳥。
有著火紅色羽毛的小鳥站在高高的荊棘叢上,荊棘叢下滿是紅色的花瓣,這些花瓣從天而降,斑斑點點的落在泥土地里。
待楚荊走進了,他才發現那不是花瓣,而是鮮紅色的血滴。那只鳥的胸膛插著荊棘,而它卻毫不知情般的繼續高歌著。
“荊棘鳥?!背G仰頭觀賞著這場表演,他默不作聲,耳畔回響著的滿是荊棘鳥的鳴啼。
有一個傳說,說的是有那么一只鳥兒,它一生只唱一次,那歌聲比世上所有一切生靈的歌聲都更加優美動聽。從離開巢窩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尋找著荊棘樹,直到如愿以償,才歇息下來。然后,它把自己的身體扎進最長,最尖的荊棘上,便在那荒蠻的枝條之間放開了歌喉。在奄奄一息的時刻,它超脫了自身的痛苦,而那歌聲竟然使云雀和夜鶯都黯然失色。這是一曲無比美好的歌,曲終而命竭。然而,整個世界都在靜靜地諦聽著,上帝也在蒼穹中微笑。因為最美好的東西只能用最深痛的巨創來換取......
它的歌唱是以生命為代價的歌唱,是世間最凄美的絕唱。這不僅僅是一種生的態度,更是一種感天動地的愛的方式。
楚荊看著這場表演落幕,荊棘鳥低垂下脖子吻在了滿是厲刺的荊棘上。血紅色的荊棘紋絲不動,它高舉著這位偉大的歌唱家,舉到了太陽的高度。楚荊抬頭看得太久,一時間連眼睛都花掉了。
現在,我知道怎么離開這個鬼地方了。荊楚楚在心底默念。
江潮生在暮色荊棘等了很久,久到他看完了今天早上在圖書館里借來的書。游戲里是有圖書館的,但卻沒有多少玩家愿意去觀摩。他們甚至沒有耐心聽完NPC說完任務劇情,一心只想問:去哪?打誰?要多少?
可即使是江潮生這么好的耐心也開始心急起來,他擔憂著楚荊的處境,卻在下一秒鐘被身旁出現的男人嚇了一大跳。
那是個美麗的男人,或許用美麗來形容男性并不合適,但江潮生第一時間腦海里蹦出的就是這個詞語。簡單,樸素卻直接誠懇。很多人或許擔得上漂亮,卻絕對沒有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更貼切美麗。
“江潮生!”腦子里滿是嗡鳴的江潮生聽見男人這么說著。
江潮生抖了抖自己的嘴皮子:“楚荊?”
“是呀。”楚荊的笑容有些疲憊,“你居然還在外面等我,不無聊嗎?”
江潮生終于把自己的表情拉了回來:“沒事的,我上游戲也不是為了練級?!?p> 見楚荊露出疑惑的表情,江潮生拿起身旁的書:“游戲里的書很有意思。”
第一次見到這么熱愛學習的小朋友,這小女孩在現實中恐怕是個學霸,門門都考滿分的那種。楚荊在心底吐槽。
“你還有其他任務嗎?”江潮生放下書,抬頭看向楚荊。
楚荊搖搖頭:“任職任務已經做完了,暫時沒有別的事情要做了。”
江潮生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下線了,已經不早了,你也休息休息吃點東西吧?!?p> 楚荊早已習慣了江潮生小大人的關心模式,他跟江潮生加了好友,直接在暮色荊棘下了線。
從游戲艙里出來的荊楚楚長舒一口氣,她摸了摸自己的左胸,那塊屬于心臟的地方。外面的天空已經完全黑透了,但是窗外的景象卻絕不昏暗。城市的燈如同倒影在地面上的浩瀚星辰,來往的車輛如同針線般穿梭在黑夜的幕布上。從上往下看根本看不清人,卻無時不刻感受到人為這座城市帶來的生氣。城市的夜晚是喧囂的,同樣是沉默的。
荊楚楚坐在飄窗上,她下意識地去摸了摸自己的兜——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東西。于是她輕吐一口氣,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外飄散。
LEN戰隊的廣告循環在對面商業樓的樓頂播放,那是這座城市的榮耀,也曾是她的。而此時她卻是拉上了窗簾,不愿再去看它。
進入客廳,她又一次觀看了早上播放的游戲錄像。
少女戰斗的手法跟戰術都還很稚嫩,她的節奏很快,像是春雨般迅捷。
而荊楚楚并不是在看她,她的目光更多的停留在了少女對面的那個男人身上。男人的戰斗方式明顯沉穩很多,他總能恰到好處抵擋住少女如雨點般的攻勢,甚至跟隨著少女的走位輾轉反側。
而只要一下,他便將武器抵在了少女的咽喉。像是刺開黑暗的黎明,無聲且鋒利。
錄像結束了,荊楚楚坐在沙發上,面對著光禿禿的藍屏她不自覺地叫了一聲那個男人:“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