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是道，心是道，塵也是道，何須去洗？”僅僅十幾個字，落到活了數百歲的老仙人耳中卻讓其猛地怔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李承安，看得李承安不禁打了個寒顫。
李承安見老人似乎沒有要開口反駁甚至發怒的意思，但卻也沒有點頭贊同。便身體暗自往后縮了一下，繼續道：“島下人間最近興起了一種教派叫佛教，他們中有個禿驢說話很有意思，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但我暗自琢磨著，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老人面上無色，仍舊如同枯藤。但并非是毫無波動，而是因為枯藤已枯，不似青藤般會隨著春秋雨露而變化色彩。
面上無色，如不沾雨露不懼烈陽，心中卻像是翻起了千層萬丈之巨浪，而且一浪更比一浪猛烈。
身如樹，千枝萬葉。便如道，千條萬條。但不論那一條皆是同樣的根，由同樣的根來提供營養，縱然走的路，生長的方向再如何不同，千變萬變也不離其根。
心如鏡，時時照之。便如己，時時自省。人身在世，圣人都有犯錯的時候，更何況自己？需要經常自省，經常改過，才能保持本心，不讓自己漸漸地因為一件件小事而偏離了原本的方向。
兩者一說自身，其實比喻的是道，萬變不離其宗。一說心，其實比喻的是己，要初心不改一往如前。
而老人數百年來，便是坐在樹下，看著井中鏡，參破了長生之法。而長生是仙人的必要條件，老人自然不會覺得自己的路是錯的了，所以數百年都未曾回頭，只覺自身離向往的道，離成仙，只差時間。路既然是對的，沒到地方的話，自然是人走得慢了。又走不快，怎么辦呢？自然是多加些時間，時間乘以速度等于路程，小學生都會算的題嘛。
而之所以選擇收李承安為徒弟，便是因為李承安尋得長生法更容易，這樣一來時間便更多，只要走得不比自己慢，能走的路自然就比自己長，自然而然地就有機會走完自己沒走完的路。
而李承安后面所說的這話便如晴天霹靂，直接劈死了那顆萬變不離其宗的樹，順便還將樹的殘渣丟到了樹前的井里，將井也給埋了，讓得老人沒機會再照井中鏡。
菩提本無樹。道本無道，走的人多了，自然便有了道。道是人走出來的，自然就不是道成就了人，而是人踏出來了道。老人這數百年執著而行，向往著的那條大道，其本身竟然是虛無的，只是老人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幻想而鋪就出來的。
明鏡亦非臺，鏡中本無人，是你站在鏡子前時，才有了鏡中的自己。曾有人言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以何人為鏡？以古人為鏡？
古人丟錢，官府撿到歸還，有兩人皆言是自己的。官府對半分，一人同意一人怒而無能為力，只能哭泣。官府便能分辨出來錢是哭泣那人的。因為他們丟失的錢對他們來說夠多了，不論是兩人中哪一個人，都沒辦法忍住就算只丟失一半的代價，提議對半分再看他們臉色便能明白是非。
而今兩人丟失錢財，官府如此對半分，兩人皆同意，你如何確認失主是誰？或者覺得兩人都不是失主？
或許是兩人中真正的那個失主有急事在身，不想過多糾纏，所以同意呢？又或許失主不想過多糾纏，而騙子聽過古人的故事，所以面露悲傷呢？
古人鏡可參考，而不可直用，鏡中人為自己，而非別人，為何還要鏡子？應當做的是自己，而非別人，何須靠鏡子來模仿？東施效顰嗎？自己又何須模仿自己？臟了的是自己，而非鏡子，鏡子中只有過去，而無以后，應當時時學習以此來面臨以后的困難，而非困于以前的事情而愧疚一生。大道何止三千，前路無限，不能望鏡哀嘆一生，應當彌補過錯且吸取教訓，然后繼續揚帆起航。
錯了一題就錯了一題，自覺認罰，下次保證再不錯便是，哪有改分數的？越擦越臟！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別人的路是自己路邊的景，別人的鏡是自己身邊的人，而非你自己。樹本無樹，路得靠自己走！鏡中無人，沒人能教你做人！參照是參照，自己是自己。
別人的答案是別人的答案，或許你們此時的題一樣，但你們人生路上不可能所有的題都一樣。此時別人冥思苦想得到了解，下一次別人遇到更深的問題，有著以前的基礎便更容易得到解。而你上一次抄來了答案，下一次抄不到答案時可就難以解出問題了。
這便如同一開始都是加減乘除法，人家學完后開始學方程，學函數，便如同一步一臺階上樓。
而你，靠著抄答案讓人覺得你也上樓了，但如果一旦抄不到了答案，你面臨的便不是一步步的臺階，而是直接出現在眼前，離腳前只有一步長，但卻有八千八百四十四點四三米高的珠穆朗瑪峰。你要做的可不是登山了，而近乎是一步登天！！！
老人之前便是走的別人的路，聽聞仙人都有長生，便想自己得到長生便也能成仙。卻未想到長生是仙道所反哺的基礎，而非仙道上的大道。便如同計算后得到的結果，而非得到結果便能得滿分一般。
或許這就是考試時需要過程和結果雙重保證才能得滿分的原因吧，害得作者這個月月考來不及抄過程只抄了結果，最后只拿了一分安慰分。
老人拿到結果時是大道之初，便如同一開始的選擇題，自然是如同開掛了一般地猛得分。而一旦到了后面的解答題，便如同現在這樣停滯不前。畢竟，選擇題你看見了別人的答案能直接填，然后得個長生的獎勵，解答題你看見了別人的答案難道還能推出過程，然后得滿分，開掛成仙？
此時李承安將老人開掛這一事情點破，便如同告老師。老師自然會把他之前的選擇題，也就是樹，給砍了。連帶著把井，也就是他還沒得到過程的題也給埋了。
若是老師憐惜，可能會給老人重新發一張卷子，讓老人重新走這條成仙之路。但老人自己說了，他快要死了，便如同考試時間就快要結束了，怎么可能再重新走一趟人間路，重新做一張人生的答卷，去成那個他翹首以盼的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