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司馬彥旗吃的飯食中都多了一碗湯。湯碗是少見的夾層,夾層內的湯汁才是真正的目的。湯汁是涼的,溢不出苦澀味兒,便在檢查時發現不了這一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戲碼。還別說,連喝了兩日,身子爽利多了,就更別提那初漏端倪的傷寒了。
今日,再看到常侍送來吃食的時候,室內的司馬彥旗動都沒動。果然,仍是一菜一飯一湯。雖然藥湯涼了,但好歹也是學過醫理的人,嘗出藥方這個事對他來說,其實并不難。也正因如此,心中著實震驚不已。
常侍進入室內,照常布好飯菜后,立在一旁明顯位置,以便院門口的守衛可以監視。
先將湯汁喝下,司馬彥旗皺緊眉頭。雖說離得遠時聞不到味,但苦還是真的苦。
“你熬這湯費時費力的,不會被發現么?”
“這湯汁是藥丸化開的,不用熬。只需用少許滾水化開,再兌上晾涼的水便可。”
用完飯,收拾碗筷時,司馬彥旗又問:“藥丸是哪里得的?”
“是,是北宮大人給的。”常侍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實說了。
“北宮?北宮純嗎?”
“是的!”
門外的守衛注意到里面人在說話,聽不清在說什么,抬腳向內走去。
“說什么呢?不知道規矩嗎?不可說話不知道嗎!”一邊走,一邊高喊,守衛進了室內。
常侍急忙跪在地上,“軍爺誤會,軍爺誤會,實在是小的今日做的飯菜過辣了。是小的不是,小的明日改。還請軍爺饒過小的這次。”
守衛看了一眼端坐不動飲茶的司馬彥旗,再看看跪在地上求饒的常侍,不疑有他,“行了,出來吧。”
說罷,轉身出去。常侍行了禮,向外走去。司馬彥旗不動聲色的抬頭,眼神緊跟著。
院門口,常侍又是一頓陪笑和保證,直到那位暴躁的軍爺答應饒過他,不會上報,才笑呵呵的走了。
“何必為難他呢?”另一個守衛有些看不過去。
“我哪有為難他,這不是按命令辦事嗎?”
“那你剛剛暗示他帶東西?”
“怎么著,我都幫他瞞著了,他不該孝敬孝敬我嗎?再說,我不也帶著你那份呢嗎?”
“你行了吧,我不要!”
“得了啊,你看他那點頭哈腰的樣兒,對里邊那位竟然也是禮數十足的,不欺負他欺負誰去?整日跟你似的,還守著漢人那套俗禮……”
“什么叫漢人的俗禮,你別忘了,你也是漢人,就算此地,它國號也叫漢。”
“你,你這么嚴肅做什么,我不就隨口一說么?”暴躁守衛明顯有些理虧,卻依舊狡辯著。
“哼,別做些以后會后悔的事情。”
“能有什么可后悔的?現在都什么世道了,活著才是王道。”
院門處終于安靜了,司馬彥旗收回注意力,搖搖頭又扯扯嘴角。
這世道,是個什么樣的世道呢?是司馬家一統全國之后的再分裂世道,是長達十六載的八王之亂后,外加永嘉之亂的真正動亂世道。若問這世道亂嗎?又豈是一個亂字可以評定的?這世道,就該好好整頓。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這偽漢,那野心滔天一心動亂的劉聰,必須重創,才能爭取到大晉休養生息的好時間。
端起茶碗,輕啜一口,眼睛睇著指尖輕搓的紙條。說是紙條,僅有指頭大小。這是碗底帶過來的,更是多日以來收到的第一個也是他最掛念的消息,僅一個字“安”。
這一個字,于司馬彥旗而言,卻是千金重。只要他無事,一切便沒有什么可顧略的了。
手指輕敲著桌面,司馬彥旗輕輕呢喃,“北宮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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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大人回話了嗎?”看著推門而入的陳有余,宋瑤觴急忙開口問著。
“沒有。”陳有余沉聲回應。
“怎么會還沒有回話,這都好幾日了。”宋瑤觴急了,“你不是說你與那北宮大人是舊識嗎?”
“姑娘,你先別急,我們再等幾日吧。”陳有余勸說著。
“等等等,一直讓等,這都好幾日了,你可知道,我們沒有那么多時間可以等!”
“姑娘,這個時候,如果我們沉不住氣,那可是真的在冒險了。更何況,今日得到的消息,那劉聰小兒,近日沒時間管其他事情。”
“什么意思?”
“據說,出去的追兵昨日回來了,死傷數人,僅有一人帶回了關于公子的消息。”
“什么消息?”
“據那人說,他們一行人將公子隨行人員盡數斬殺,但他們的人也只剩他自己一人,后來公子被他打的身受重傷,并將公子拿下,得以問出情報。”
“你這消息里的每一個字,我都不認同。”
“姑娘,這是那個回來的人說的,本就沒有什么可信度。”
“那劉聰老兒信了?”
“當然沒信,直接命人拖出去斬首。”
“哦,那你剛剛說他近日沒時間管其他事,跟這個有什么關系?”
“那個士兵為了求得生路,最后招了,完全說反了。最后說,公子讓給劉聰帶回來一句話,謹防后院走水,屆時,性命事小,面子事大。”
“后院,走水?哈,哈哈哈,公子戲弄人的本領倒是得到彥主親傳了……”
想到彥主,宋瑤觴又笑不出來了。
“姑娘。”看著一臉愁容的宋瑤觴,陳有余默默在心中嘆口氣。
“大司馬府可有回信?”
“今日回信了,看姑娘時間,隨時可以見面。”
“沒想到,她居然沒有怨我們利用她。”
“羊夫人一生坎坷,看得比我們明白。”陳有余在一旁感慨萬千。
“你見過她?”對于這個感慨,宋瑤觴很會好奇。
“沒見過,但她的事跡早先聽北宮大人說起過。”
“北宮大人竟然,如此的……”宋瑤觴仔細斟酌再三,接著說,“如此的八卦嗎?”
“姑娘,怎能如此說北宮大人。”
宋瑤觴想,陳有余心中多半是把北宮純當做神一樣的人,容不得別人一點玩笑。看著他著急生氣又忍著的樣子,著實想打趣一下,“又生氣了?”
“姑娘不若換方向想一下,若哪一日,我拿彥主或者公子開玩笑,姑娘做何感想?”
這話一出,宋瑤觴便知道自己開玩笑開大了。換做是她,那肯定是能動手絕不規勸。
“抱歉,以后我絕對不再戲言北宮大人,我保證。”
“姑娘以后不再玩笑便行,倒也不必如此鄭重。”陳有余憨憨的摸摸腦袋。
宋瑤觴笑笑,“行了,幫我去安排一下吧,我要去大司馬府走一趟。”
趁那難纏的劉曜不在家,這個時候不好好走動一下,以后怕是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