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雯不安的看著林見,從臥室到工具間,再從工具間到那個滿是數(shù)據(jù)線的奇怪房間,東翻西找,嘴里還念念有詞,讓她想起了某次民俗活動上忙碌的道士。
“一定要去嗎見哥?”
林見稍微停下了手里的事情:
“小雯啊,你看看外面發(fā)生的事情,我沒有辦法解釋,只待在這屋子里也不會有辦法解釋這些,走出這道門只是早晚的事。如果還能救人的話,計劃自然就提前了。”
他好像收拾完了東西,拉上了一個輕便又結(jié)實的運動背包的拉鏈,然后鉆進了試衣間里。
段雯提高了幾分音量:“可是咱們現(xiàn)在連自己的安全都保證不了啊,再去幫別人也...”
她小聲喃喃道:“見哥你會有危險的。”
不過看起來還是沒逃過林見的耳朵,他從試衣間里鉆了出來,一邊說著:“不會的,它們哪抓得住我啊。而且事情爆發(fā)到現(xiàn)在只過去了十個小時不到,現(xiàn)在如果有盟友暫時會對我們有很大幫助的。”林見輕輕重復(fù)了一遍:“暫時。”
這時的林見正好被窗外投進的月光籠罩,一反以往舒適寬松的搭配,林見今天一身質(zhì)地結(jié)實又不妨礙行動的衣服,從夾克到褲子都是純黑的顏色,像是魚入水般溶解在月光的陰影當(dāng)中,像是那只黑色杯子上的黑貓,眼里放著凌厲的光。
看見林見這身行頭段雯的緊張感又加深了一分,她知道不管男人嘴上怎么說,他們的行動更能說明事情的現(xiàn)狀。
她站了起來,三步做兩步走到了林見的身邊,幾乎是反抗一般的看著林見。十多年的相處,林見知道段雯想說什么。她想和林見一起去,但是理性又告訴她不能拖林見的后腿,但是她又有多怕林見一去不返呢,現(xiàn)在的段雯心里怕不是要委屈的哭出來了。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林見的情緒總是很輕易地就被段雯左右,他不禁心頭也涌起了悲傷,說實話他感覺他也還沒準(zhǔn)備好,但是無論怎樣,他也不能止步不前。
“我一定會回來的,我想暫時還不到我離開的時候。”林見擠出一個笑容,他很不擅長假笑,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一定笑得很難看。
他想了想,從旁邊的抽屜里拿出一個U盤,放在段雯手里:
“這個是對話實驗的試驗品程序,是復(fù)制我的聊天機器人。當(dāng)時做出來后因為沒什么幽默細胞就給廢掉了。”他露出一絲苦笑“我不在的時候就先讓它陪陪你。”
他毫無動搖地說:“你還在這就是我的動力,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到時候我一定會迫不及待的想見到你。”
林見半蹲下去,視線平視著段雯的眼睛,他幽深的眼眸像是看不到底。
有些時候林見真是意外的像個普通男生,他的空頭支票的虛假程度和那些熱戀之人的海誓山盟別無二致。但段雯面對這段話,面對這樣的境地,除了妥協(xié)她還能怎么辦呢?
她把額頭抵在林見的額頭上,盡力地存留這溫度的感覺,用低低不可聞的聲音說著:
“我等著你回來...”
。。。
“好了好了,真是膩歪啊,master——”林見的無線耳機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仿佛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而又相當(dāng)中性,Alex看起來十分喜歡這個音色。“現(xiàn)在就到了我們的主場了。”
“安靜。”林見沒帶耳機的另一只耳朵貼著防盜門。
“你已經(jīng)保持這個姿勢一分五十四秒了,還要聽多久啊,我的服務(wù)器都快發(fā)芽了。”
“噓——還不是因為你這個沒用的家伙調(diào)不出樓層的監(jiān)控。”
“喂,你這個人類要講道理啊,你們這層的監(jiān)控線路為什么會燒掉?還不是你自己的小動作搞得,外設(shè)壞了你就是找個神仙也沒辦法好嗎。”
“...”作為一個勇于嘗試的人,林見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用厚臉皮蓋過去想打自己臉的心情了。
兩分鐘的時間過去了,門外卻安靜的要命,讓林見覺得剛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場夢,不過他知道自己沒有做白日夢的毛病。
根據(jù)林見的記憶,叔叔的角膜之前已經(jīng)開始變得渾濁,而且似乎丟失了眨眼反射。如果這個猜測是正確的話,經(jīng)過這幾個小時,干燥的眼睛有可能已經(jīng)完全丟失了視力,這種情況對林見的行動似乎會十分有利,林見就可以放心地利用燈光為自己指路。
而且,叔叔的行為和電影里描寫的喪尸并不一樣,沒有咬人反而是選擇了掐脖子,看起來就像比起食物,他們的目的就只是置人于死地。
病毒的傳染性尚不可知,但如果沒有了被咬而傳染的擔(dān)憂的話,林見覺得自己甚至有能力一搏。他從包里抽出一根四十厘米左右的短棍,橡膠與剛鐵的組合此刻顯得分量十足。
不知道喪尸的聽力如何,林見緩緩的推開公寓門,老舊的公寓門自從林見父母離開前就在使用,細小的縫隙里望出去,樓道里昏暗的空氣仿佛早已凝固。
什么都看不見,林見又把門開的大了一點,沉重的防盜門緩緩打開,房間內(nèi)外的光線開始通透,林見的眼睛漸漸能夠適應(yīng)這種程度的黑暗。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叔叔的身影。
林見的手心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沾在了亮銀色的把手上面,可縫隙還是不夠大,沒辦法讓林見從中穿過,林見又緩緩的把縫隙擴的更大了一點,然后毫無預(yù)兆的,這扇老舊的防盜門發(fā)出了沉悶的聲響,然而在樓道里卻顯得無比巨大,仿佛橋洞下的叫喊一樣經(jīng)久不絕。
然而隨之而來的聲音才讓林見感到真正的驚嚇,一聲低沉的呻吟隨之傳來,在林見聽來顯得潮濕而怪異,夾雜著起細小氣泡破裂的聲音。
沒有關(guān)上門,林見反而一下子跳了出去,順手關(guān)上了門,他握緊了手里的短棍,擺出了像剛?cè)腴T的格斗者一樣不成熟的架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叔叔似乎并不像電影里的喪尸那樣生龍活虎,林見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倒在樓道盡頭的窗戶之前,銀白的月光勾勒出了叔叔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輪廓。
叔叔緩緩地轉(zhuǎn)過頭,面向林見的方向,脖子以一種極其怪異的方式向林見伸去,頭微微抬起了一點距離。林見像一只貓一樣躬起了身體而又汗毛倒豎,他死死地盯著喪尸的臉龐,絲毫不敢移開眼睛。然而眼前的情景讓他十分不舒服,眼前的叔叔已經(jīng)不再是往日的那副樣子,他的身體只剩下了一副空殼,渾濁的眼睛告訴林見他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東西了。看起來之前給他造成了相當(dāng)?shù)膭?chuàng)傷,唾液和血液混雜在一起,從下巴脫臼一般的嘴里流出,在胸前拉出粘稠的血絲。
這副軀殼已經(jīng)到極限了。
林見這么判斷到,似乎胸部的打擊已經(jīng)給肺造成了嚴(yán)重的撕裂,如果不是喪尸這個人絕對動都沒有辦法動,現(xiàn)在看起來,就算變成喪尸而失去了痛覺,還是會因為這些致命傷而慢慢受到影響。
喪尸開始慢慢向林見的方向爬去,林見沉默地高高舉起手中的短棍,磨砂的表面并沒有反射出兇光,半秒過后,喪尸的頭像是碎掉的蛋殼一般,凹坑里骨片被頭皮包裹不至于四散,破麻袋一樣隨意的耷拉在地上,剛才的動靜悄無聲息的就從世界上消失不見,仿佛他已經(jīng)死了很久。
林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本來想象的是一場殊死的搏斗,他最終艱難的取勝,理所當(dāng)然清除掉沒有治愈希望的喪尸,可恥的搪塞過叔叔的傷都是自己的杰作的這一事實。然而現(xiàn)在,反倒是叔叔躺在地上,用茫然眼神看著地面上花紋復(fù)雜的瓷磚,林見則更茫然的站在幾米遠處看著這一切,目光游離,束手無策。
林見和段雯都知道,這種情況下叔叔怕是沒有獲救的可能了,反而變成了他們生存之路上的第一塊絆腳石,堵在一出門就能看到的地方。他倆都不愿意提起一勞永逸的處理方法,仿佛在逃避冷酷這個惡名一般,但總有個人要去掃平路上的障礙。
而這一次,是林見充當(dāng)了劊子手的身份,現(xiàn)在他只感到罪惡感溢滿了胸腔,自己仿佛和地上的尸體一樣,被鮮血堵住了呼吸的通道。
可是林見連悲痛的時間都沒有,此刻他開始羨慕Alex毫無波瀾的心境。
林見緩緩地張開了顫抖的嘴唇:“Alex,樓下的喪尸分布情況怎么樣?”
“現(xiàn)在的話,大部分樓層都是安全的,看起來他們并沒有開門的智力。不過安全的部分也只限于三層以上。作為商鋪出租的二樓游蕩著相當(dāng)?shù)臄?shù)量,其次是作為大堂的一樓,看起來工作人員是全部不行了呢。三層也有零散的分布,但就算那個數(shù)量也不是你能應(yīng)付的。”Alex識相的放棄了怪異的語調(diào)。
“樓梯間呢?”
“沒有監(jiān)控所以沒有直接的影像。但是根據(jù)各樓層監(jiān)控到的進出記錄來看是沒有人的,僅限地上部分。”
“地上部分?”林見走進了電梯,按下了五層的樓層鍵。
“地上部分。求救信號是從地下一層的地下室傳來的,看起來這條信息的主人在一層時大堂的時候發(fā)生了異變,他放棄了坐電梯和向外跑,反而是沖進了自己家在一層的地下室,看起來在下樓梯的時候一群喪尸擠在一起倒是摔成了一團,爭取了不少時間。”
Alex停了一會,低低的電子音從耳機里傳來,仿佛他在思考一般,又開口說道:
“微妙的聰明呢,不論電梯還是樓梯,其他的路線看起來都很難生還,不過就算躲進地下室地下室也只是時間問題就是了。”
“那現(xiàn)在地下一層擠滿了僵尸嗎?”事情越來越麻煩了啊,林見想到。
“回答正確。拖他的福一層倒是安全了不少,直接丟下他逃出去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呢,活得久一點不好嗎?”Alex試探性的問到。
“你作為機器是沒法理解的。”林見搖了搖頭。“并不是所有看起來合乎邏輯的選擇都是最好的選擇。或許這個人對于這次事件會知道些什么。”
電梯的樓層一層層下降,林見深吸了一口氣:
“讓我們看看這個人能給我們帶來什么樣的驚喜吧。”
帶著點無奈的氣息,Alex說到:“真是又心軟又嘴硬,你這樣的人類就是你們口中的表里不一吧。你們?nèi)祟惪偸沁@樣,你可別在半路死了,把我也拖下水,我哭都沒地方哭。”
Alex嘆了口氣,它最近的情緒表達越來越像人類:
“地下室躲著的那位還真是個幸運的姑娘。”
“嗯?”和林見的想象有點出入,“姑娘?”
叮咚的一聲響聲過后,電梯門緩緩地打開來。

亂河
工作結(jié)束,林見縮進格外寬大的電腦椅里,伸手去拿嗑好的瓜子。因為嗑瓜子很麻煩,所以索性威脅Alex打印了一臺嗑瓜子機,接上它的數(shù)據(jù)線就能跑起來,倒是格外的方便。 林見若有所思的眉頭久久不能舒展:“這個人今天為什么沒有更文呢?”話音剛落,嗑瓜子機就咕咕咕地笑了起來,幾乎要咬到林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