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天氣都熱的要命,晚上的風吹過來是暖的,可衛應離覺得這樣的日子竟冷的出奇。
身著陰官服的鬼差告訴她,她已經死了,所以要跟著他去魑魅泊輪回,鬼差怕她不信,手一揮便讓她看到了蒼白著一張臉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衛應離怕的身體直抖,嗓子像被粘住了一般,本不想跟著他去的,但這半透明的身體怎么也不聽使喚。
走了很遠,只見漫天的黃沙,大概是到了地方,衛應離感覺身體是自己的了,便小心翼翼的問。
“大哥,這就是魑魅泊嗎?”
走了這一路,她也接受了自己已經死掉的事實。
“現在的人間真是變了個天,我剛剛當差那會,像你這么大的小姑娘來這都嚇壞了怯生生的不說話呢。”鬼差笑盈盈的講,可配上這慘白的臉怎么看都看不出和藹。
“哈……哈,是嗎。”衛應離見他沒有想回答自己的意思,只能干笑的敷衍一下。
跟在鬼差后邊又走了一會,鬼差便停了下來。
“到了。”
“到了?”
可走了這么久,還是只有漫天飛舞的黃沙,也太奇怪了。
鬼差感受到有一雙猩紅的眸子注視著這邊,丟下一句慢慢享受便消失了。
就算被風沙迷了眼,也依舊可以清晰的看到那雙眸子里對于魂魄的渴望,他震耳欲聾的嘶吼是餓了很久終于可以飽餐一頓的喜悅。
風沙也好像怕了他,不再亂飛亂刮乖乖的趴在地上。
那人微微抬頭,雙眼死死地盯著前面的獵物,長頭發一縷一縷胡亂的擋在臉上,已經看不清長的什么模樣,衣服破破爛爛的只能遮住身體。
看清個大概之后,衛應離心臟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人怎么能發出這么大的吼叫聲?
眼看那人弓著身子,雙手雙腳著地,像野獸一般朝衛應離奔來。
怎么她都成鬼魂了,還讓她經歷這種必須逃命的事兒?雖說不會再死一次,但僵掉的腿也不能阻擋她的求生欲。
拔腿便跑,沒了風沙的阻礙,她依稀看到,前面有門!但是上了鎖……不是說鬼魂可以穿墻而過嗎,那她也試試!于是衛應離就結結實實的把自己撞暈了。
尖銳的牙齒正接近她的脖子,只要一秒鐘就能咬斷。
清愿踏著騰云而降,眼神狠厲,手掌運出淡藍色的光,使出全身力氣拍向半人半獸之人,他被拍的倒在地上,又掙扎起身,嘴里低吼著,警告清愿別搶了他食物,隨后向清愿撲去。
清愿瞇了瞇眼,冥界居然趁著六界動蕩,把人馴化成囫圇獸?真是膽大妄為!所有要傷害南梔的東西,都不能留著!
他又聚起強大的靈力,念了個咒,落蒼弓在手,靈力匯聚的箭在弦上,對準囫圇獸的頭,射出,那便是他的要害。
可箭被一股更強大的靈力彈了回來,擦身而過,險些射中清愿,就在他分神的一刻,囫圇獸也消失了。
落蒼弓是千年冰玉制成,不參任何雜質,很是晶瑩剔透,這弦也是用仙界最堅硬的天蠶白絲制成。
用了落蒼弓靈力只增不減,能從他手里把人救出來的,此人定是靈力更強大之人。
清愿沒有耽擱,打橫抱起暈過去的衛應離回了仙都。
衛應離再次醒來看到的是一雙擔憂的眸子,眼神清澈極了,里面就像有一灣碧水,涓涓流淌,本該波瀾不驚,但擔憂使得這灣碧水湍急洶涌,濃密的睫毛就像湖邊的柳枝,伴著寶石般的眸子左右打量好似隨風輕擺,讓衛應離想在這世外桃源里呆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南梔,你總算醒了。”清愿死死地抓著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一樣,他的眼神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我們認識嗎?”衛應離慢慢的試探著把手抽了回來,同樣都是在陌生的環境,剛才那個鬼差讓她怕極了,但面前這個男子她一絲討厭的感覺都沒有。
隨后她打量著這間屋子,明亮的光灑在銀色的裝飾品和紗帳上,有些晃眼,像太陽就在身邊,但又涼的沁人心脾。
不過,這隨便一樣東西要是能拿走,鐵定發財。衛應離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沒有看到對面清愿原本有些微光的眸子瞬間黯淡。
“我忘了,你現在叫應離,不過也好,以前的事不記得也好。”
前世她遇到他,只是給她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傷害,這一世他拼上性命也要護她周全。
“我能不能問一下這是哪兒啊,我怎么到這來的?”
她現在腦子里有八百個疑問。
“這里是九重天中的碧霄殿,這間屋子是我的寢殿。你就好好在這……”
話還沒說完,便被仙子初云急急忙忙的打斷了。
“修緣君打擾了,魔界之主未北濡到訪,說是您擅闖魑魅泊帶走魂魄,找您要魂來了,黑壓壓的魔兵就在殿外。”
清愿不管是對于未北濡的到來還是仙子打斷他和衛應離的對話,都很不悅,蹙著眉對初云擺擺手,又輕聲軟語的讓衛應離乖乖躺著,說他一會就回來。
可能是自己死了來天上了?但現在的神仙都會跟魂魄套近乎嗎?衛應離覺得他的說法自己沒辦法認同,所以她不準備在這里等他回來,悄悄的溜出了碧霄殿,她走在白玉石子鋪的路上竟然一個神仙都沒遇到。
身旁大把大把的鮮花,上面還有露水,再配上這仙氣繚繞,煙雨蒙蒙。讓衛應離一時間陶醉在這景色中,無法自拔。
她正閉眼感受著鮮花的香氣。
“汪汪汪”
天上怎么也會有狗叫?看著向她狂吠飛奔而來通體黝黑的靈犬,她的表情逐漸失控。
“啊~!救命啊!這么兇的狗!到底是誰養的!別讓我知道,不然沒完!”
諾大的碧霄殿中,未北濡就慵懶的倚在乾坤椅上,赤紅如血的袍子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胸口微微張開,露出結實的胸膛,墨色的長發用兩縷秀發束著,仿佛隨時都要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輕佻的桃花眼和性感的薄唇無一不在證明著他的魅力。
“北濡兄來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嗎?”清愿說罷一拂袖便坐在了未北濡對面。
“你這乾坤椅我椅著舒服一時就給忘了,大名鼎鼎的修緣君不會這般小氣吧?”未北濡的語氣雖然慵懶至極,可眼神恨不能把清愿生吞活剝了。
“要說大名鼎鼎,清愿在北濡兄面前真是自慚形愧了。”
“行了,別瞎客套了,把那個鬼魂交出來吧。”
他清愿可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主,能讓他擅闖魑魅泊的人,一定不簡單。
“這本是冥界的事,北濡兄是不是有些越俎代庖了?”清愿好看的眉毛一挑。
“魑魅泊本就是輪回潭的所在地,是魔界和冥界的交界處,我管,誰也說不出什么!”
忽而未北濡面色陰沉,和剛才那個慵懶公子相差甚遠,如果不是長著一張一樣妖冶的臉,根本聯想不到這會是一個人。
“你不交人,那我就只好帶人自己找了!”
沒等清愿制止,初云又急慌慌地告訴清愿,南梔姑娘失蹤了,有人看到她往誅仙臺那邊走了,她又不熟悉路,魂魄之身掉下去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初云深知這南梔姑娘在修緣君心里是什么份量,所以知道衛應離失蹤了就想著把她找回來,可誅仙臺那種可怕的地方她是不敢去的,就趕緊跑來稟報修緣君。
聽罷清愿不管不顧的向誅仙臺奔去,未北濡見情況不對,也跟了過去。
衛應離面前只有一條路,順著這條路一直跑,跑著跑著便跑到了一個純白色的石臺上,石臺不是很大,下面是濃濃的霧氣,深不見底。
靈犬嘴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她不得不慢慢后退。
不知退了多久,衛應離只顧著看著眼前靈犬的動作,并沒有注意到腳下已經踩空,她拼命想抓住什么,只能揮舞著雙臂抓了兩團空氣,任由自己身體下墜。
一道雷電劈過來,衛應離緊緊的閉上眼睛,可預感的疼痛并沒有來臨,她感覺自己被一雙溫暖寬大的手環住了腰,護住了頭,那人身形一頓,發出一聲悶哼。
衛應離抬頭,有點意外,不由得睜大了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清愿安慰似得沖她笑笑,借力把衛應離推上了誅仙臺,他的眼神里沒有自己即將受難的恐懼,有的是必須要她安全的堅毅。
靈犬早被清愿譴走,衛應離趴在誅仙臺邊向下望去,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想著清愿把自己推開的眼神,仿佛她很早很早以前就看見過,心狠狠地疼了起來,就像這顆心不屬于自己一樣。
“啪嗒”,眼淚滴在石臺上面發出微微的聲響,衛應離抹了抹臉,自己何時竟然哭了。
因為她,他掉了下去,她應該感激,應該懊悔,但絕不應該是悲傷,可她落下的淚證明她錯了。
未北濡本是一副看戲的心態,忽然見到衛應離時,不由得激動的張大了嘴巴深吸了一口氣。
“南梔?!真的是你嗎?哥哥終于找到你了!哥哥終于找到你了!”
說完就緊緊地抱住了衛應離。
“能不能幫我救救他?”衛應離就這么被未北濡抱著,也不反抗,指了指清愿消失的地方。
“我不會救他,也救不了他,這誅仙臺零零散散的小懲罰暫且不說,還得能承受天雷穿身而過剃掉仙骨之痛,除非他的意志力夠堅定,自己上來,不然誰都救不了他。”
未北濡松開衛應離,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嘆了口氣,這段孽緣還沒結束嗎?
“況且還沒聽說誰能從誅仙臺上來的,妹妹,跟哥哥回家吧。”
她感覺自己失去了什么,又說不上來,腦子迷迷糊糊的,旁邊的人正說著什么她也聽不清了,她好困,好累,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誅仙臺中依然不斷下墜的清愿,安然的閉著眼睛,那鎮定模樣誰看了都不會和將要受刑的人聯想到一起去,他是仙界之主,斷然知道這誅仙臺的厲害,不剃掉一根仙骨,他是回不去的,多做掙扎無用。
天雷穿過身體,仿佛要把他劈開,狠狠地把仙骨從身上剝離,痛的他險些暈了過去。
他不太清醒的意識里是浮現了南梔的笑臉,他不能暈!如果他不清醒,就會被剃掉所有仙骨,變成凡人,如果真的是那樣就沒有辦法好好的護著她了。
清愿用盡最后的力氣,飛升到了誅仙臺上,歇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到了碧霄殿,在門口等著的初云看著衣服上血跡斑斑,搖搖欲墜的清愿,趕緊迎了過去,扶住他,焦急的問。
“修緣君,您怎么弄成這副樣子啊?您去了誅仙臺,不會……!”
“南梔回來了嗎?”
清愿打斷初云的話,他現在想知道她是否無恙。
“南梔南梔,您心里只有南梔,她被魔主接回魔都了,為了她,居然下了誅仙臺那種地方,您要是沒了命,我們可怎么辦啊!”說著竟眼含淚花,甚是心疼。
“值得嗎?”初云有些不甘心的問了這最沒意義的問題。
“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說完重重的咳了幾聲,初云把他扶回寢殿,連忙去請了妙天君。
青衣飄飄,面容較好,墨發盡數束在發冠里,周身灑脫的氣質讓人羨慕,移不開眼。
清愿和妙天君是故交,早在清愿還是個小弟子的時候兩人就相識了,看著他現在這樣面如死灰的躺在塌上,妙天君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
“修緣君這是怎么了?”
“修緣君下了……誅仙臺。”
“誅仙臺!?那種地方他也敢下!”
妙天君有些不可置信,又覺得清愿不會無緣無故去誅仙臺。
“怎么回事?”
“修緣君在魑魅泊找到了南梔姑娘,可她好像不認識修緣君,她又對仙界不熟所以誤闖了誅仙臺,修緣君去找她,回來就是這個樣子了。”
初云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經過都說了出來,看著清愿蒼白的臉,自己什么都幫不了他,初云覺得自己很沒用。
這世上的事,可以辦到還能拼盡全力搏一搏,無能為力最讓人心力交瘁。
“找到她了?看來修緣這個情癡有的受了。”
妙天君閉著眼,搖了搖頭。
衛應離昏睡了好幾天以后好了不少。
這幾天未北濡想了好多辦法讓衛應離討厭清愿,但都不可行,他忽然想到,妹妹不記得前世的記憶,如果有了離魂詠,想起了前世發生過什么,不用他阻撓,她就會自己離開清愿了。
離魂詠本就是自家的法器,就算沒有妹妹,他也是要找回來的,何況妹妹現在需要它,所以他準備親自帶著妹妹去尋這件消失了四百年的法器。
不過眼下得給妹妹找一個身體。
現在人界之主并未歸位,神界,妖界,冥界都已經表態說需要一個為六界主持大局的人,所有人都看著仙界和魔界的動作,這個節骨眼兒不能占用別人的肉身。不過他倒是聽仙師提過,做身體最好是用金蓮藕,也有很多個過成功的先例,看來還得去仙都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