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準備送齊巍回學校的時候，才發現外面下雨了。

　　已經入秋了，雨勢挺大，氣溫下降得厲害，江然想了想，出門前還是順走了自己的車鑰匙。

　　他本來只打算把齊巍送到附近的公交車站的。

　　這件事上，倒不是江然不夠紳士。

　　齊巍的家庭條件一般，貧困稱不上，但是和同宿舍其他人比起來，可自由支配的零花錢就少了很多。江然打認識齊巍那天起，就沒看見她給自己置辦過什么像樣的非生活必需品。從飲食到衣物，齊巍都計算著性價比，自始至終過著精打細算的日子。

　　倆人在一起這么久了，江然每次見到她，來來回回都還是那幾套衣服。

　　齊巍生日那天，江然送了她一套首飾，被她拒絕了。

　　江然問她：“不喜歡嗎？你喜歡什么樣的，我去找人換。”

　　齊巍搖搖頭：“很喜歡，但是我沒有和它相配的衣服，你送我這么貴重的禮物，等你生日了，我就不好送你什么了。”

　　兩個人經濟水平的差距太大了。

　　齊巍能拿出來的最大手腳的消費，在江然的標準里，連最末都夠不上。

　　就是這樣一個樸素的女孩子，江然深知，如果被豪車送到學校門口，讓人看到了保不準會引起什么不好的猜測。尤其是，開車的自己，明顯比還在上學的齊巍大了許多，到不了父輩的年紀，卻也不像學生時期會交的男朋友，難免有人覺得齊巍傍大款。

　　雖然自己確實算得上是齊巍的大款。

　　江然不想讓那些流言蜚語波及到齊巍，于是盡量讓自己少出現在齊巍的生活圈內。

　　好在齊巍也懂得他的顧慮，每次要見面，就打個電話，然后獨自一人坐公交車來，晚了再坐同一班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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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外的雨下得很大，襯得車內更加安靜。

　　齊巍是第一次坐江然的車。她知道江然喜歡車，但凡換了新車，江然覺得她可能會喜歡，就會打電話喊她來看，但齊巍，看歸看，卻從來沒想過讓江然開車帶她出去玩。

　　眼下真的坐上了，齊巍有些無所適從，也有些思緒滿腹。

　　“我年底，應該，要結婚了。”

　　齊巍想著江然先前的話，心里一陣揪緊。她從上車到現在就沒說過話，江然也不開腔，她便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不自覺地打量著車內的裝潢。

　　越打量越難過。

　　齊巍不懂車，但是有些階級價值明顯的東西，根本不需要外行人懂，它們直接向門外漢傳達著一個訊息，“這很貴。”

　　且不說現在的江然已經有婚約在身，縱然沒有那個相親對象的存在，自己和他也不會有什么結果。

　　單是門當戶對這一點，她就做不到。

　　她只是一個家境普通的大學生，雖說讀的一本，但學校終歸不是清北那樣的鍍金招牌，畢業以后，她也許會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樣，遞學歷，找工作，然后拿著資本家給的工資，過著仰人鼻息的生活。

　　江然不一樣，哪怕她和江然的相處大多時候都是簡單地窩在一起打游戲、看電視，齊巍也知道，他的世界里燈紅酒綠，都是自己沒有見過的色彩。

　　更別說，她和江然的關系，本身就是一場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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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學校，雨還沒停。

　　江然把車停在學校側門的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里，拿出一把黑色的雨傘遞給齊巍，“路上慢點，到了宿舍給我發個短信。”

　　“好。”

　　齊巍點了點頭，接過雨傘便下了車。

　　撐著傘走了一段路，經過拐角的時候，齊巍才停下來。她回頭看向方才江然停車的地方。江然已經掉頭走了，車的尾燈在黑夜的雨幕里朦朦朧朧地閃著光。

　　齊巍眼看著那光離自己越來越遠，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齊巍啊。”

　　“路是你自己選的，怪不得別人。”

　　“江然給你的已經夠多了，人要知足，拿了錢，就別再貪感情了。”

　　等到那尾燈的光終于在視野里消失了，周圍重新歸于黑暗，齊巍這才轉過身，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這時，她感覺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機震了起來。

　　齊巍掏出手機，屏幕上一個熟悉的男生的名字跳動著，不是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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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盯著看了好幾秒，這才摁了接通鍵。

　　“喂。”

　　“小巍，下雨了，你來星躍網吧給我送一下傘，好不好？”電話里，男生的聲音溫柔又好聽。

　　“現在嗎？”齊巍的語調沒有一絲波瀾，似乎免疫了這溫柔的聲音，甚至還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

　　“嗯，我出來連外套都沒穿，好冷啊。”

　　“知道了，你等我。”

　　齊巍掛了電話，身形一轉，撐著江然給的那把黑傘，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男生所說的星躍網吧離學校側門并沒有多遠，沒多久，齊巍便到了。

　　她抖了抖黑傘上的雨水，又在網吧門口的劣質地毯上蹭了蹭鞋上的泥漬，這才推門走了進去。

　　前臺是個小姑娘，看見她手里的雨傘，沖她笑了一下。

　　“這么大雨，來接男朋友啊？”

　　“嗯。”

　　來網吧的次數多了，這里大部分人都眼熟齊巍，也知道她來這里從來都不是為了上網，而是為了她的男朋友。要么是給男朋友買吃的，要么是給男朋友送身份證，再要么，是她男朋友想要通宵卻沒有帶現金，她卡著宿舍門禁的時間跑出來幫他付錢。

　　齊巍的男朋友，前臺的小姑娘也認識，叫張子肖，長得白白凈凈的，很喜歡打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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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巍慢吞吞地往張子肖常用的那臺機子走去，一邊無意識地拿雨傘的傘尖在地上輕輕劃，一邊想著張子肖給她打的電話。

　　來網吧送雨傘。

　　沒有問她在做什么，沒有問她方不方便。

　　換做是江然的話，他自己沒傘的時候，也會想一想她有沒有淋雨吧。

　　想到這里，齊巍突然回神了。

　　江然，要結婚了；而張子肖，是她名義上的男朋友。

　　常言道，“防火防盜防學長。”這句話不無道理。

　　大一的迎新晚會上，同院的學姐笑瞇瞇地和她們說，“你們看上的那些學長要有你們以為得那么好，學姐們怎么可能還把他們留到你們來。”

　　可那會兒的齊巍不信。

　　小女生多多少少會覺得自己有一雙善于發現真愛的眼睛，總以為有那么一個人，是為了等她的到來才一直單身的。

　　張子肖就是齊巍以為的那個人。

　　齊巍想，如果可以，她高考前絕對不要看那么多亂七八糟的言情小說，也不說成績再好一點或許能換個學校，這樣便不會遇見張子肖，至少，也讓她不被那象牙塔里的童話式愛情觀荼毒，在張子肖開口追自己的時候，能夠清醒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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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巍找到張子肖的時候，他還在打游戲。

　　專注得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她的到來。

　　齊巍認識張子肖玩的那款游戲，她也在玩，不止她，江然也在玩，今天打本遇見的那個叫郁小慫的問心也在玩；

　　她也認識張子肖的游戲角色，職業驚劍，是個玩劍的dps；

　　她更認識張子肖的游戲id，叫瀟瀟雨歇。

　　不過這些，齊巍都要假裝不認識。

　　她若無其事地喊了一聲，“子肖。”

　　張子肖反應很快。

　　幾乎是聽見聲音的瞬間，他的余光就掃到了身側的齊巍的身影。他飛快地看一下自己的游戲對話框，然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還好。

　　今天的郁小慫不知道怎么回事，從下午打副本開始，對他的態度就不冷不熱，甚至他的好幾條私聊都沒收到回復。

　　換做平常的張子肖肯定要不滿地追問幾句，但現在他又很慶幸，郁小慫冷淡的態度讓二人組隊的聊天記錄就像是普通朋友一般，沒有絲毫曖昧的痕跡。哪怕此刻齊巍沖上來從頭到尾翻一遍，也不會發現自己背著她在游戲里處了情緣。

　　當然，齊巍也沒有那么做。

　　張子肖想著，她大概也不能第一時間認出這游戲的對話框在哪，就算認出來了，也不見得能辨認出說話的游戲id哪個是他。

　　怕齊巍察覺，他飛快地和郁小慫打了聲招呼，說自己要下了。

　　郁小慫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漠不關心，嗯了一聲，也沒追問。張子肖顧及身邊還有個齊巍，沒多說什么，直接退出游戲，下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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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帶了一把傘嗎？”

　　“也沒有給我帶外套。”

　　張子肖下了機，扭頭看向齊巍拿著雨傘的手，張口便是這兩句話。

　　“我剛和室友從外面回來，還沒回宿舍就來找你了。”

　　齊巍的語氣平靜而自然。

　　“和室友出去玩”是她見江然時常用的借口。張子肖平時喜歡打游戲，對和她約會逛街之類的事也不怎么感興趣，一開始她還會小心翼翼地找室友幫忙圓謊，后來發現張子肖并不起疑之后，便也懶得再大費周章。

　　說到底她還是有些佩服自己，現在的她，居然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地，甚至不打腹稿地就當場編出一個外出的理由來搪塞張子肖了。

　　會心虛嗎？

　　當然不會。

　　對什么人，說什么話，這是江然教給她的道理。

　　張子肖心下有點疑惑。怎么今天郁小慫和齊巍，對自己的態度都這么冷淡呢？可是仔細追究，又好像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或許是自己敏感了。

　　不過，他也看出來自己張口兩句抱怨讓齊巍不太開心了，想到對方還沒回宿舍就被自己一個電話后來網吧送傘，張子肖到底沒再多說什么，準備拉著齊巍離開。

　　齊巍一個側身，低著頭，像是乖巧的女朋友特意騰出過道的位置讓男朋友先走一般，剛好錯開了張子肖抬起來的那只，準備拉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