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所不知道的是,這個世界看不到的陰暗面,無數魑魅魍魎游走其中。“唐”是歷史上最繁榮的時代,也是最陰暗的時代。
早在春秋時代,機關術便實際運用于主觀戰爭。最廣為人知的是“公輸機關術”,再次之便是“墨家”。但無論兼愛還是非攻,機關術的終極都是——戰爭、殺人。當時最大的“機關”是名為“天機”的巨型機關獸,高十丈,是真正的開山填海的東西。
但無論如何,這些東西都是不能用于客觀戰場的。即便是主觀戰場,也能輕易的摧毀一個國王一個國家。在客觀戰場與主觀戰場制衡的,是“兵家”。“兵家至圣”孫武生平摧毀巨型機關獸不下百只。
后來戰國,在“合縱連橫”的催發下,“縱橫”這這一代號應運而生,為“縱橫家”。縱橫直接針對于兵家,最直接手段是刺殺。當一個國家的“兵”被直接毀滅,那么她接下來要承受的便是“機關”了。
陰陽永遠是平衡的,“陰陽家”在這一時刻興起。迷陣或是幻術,能讓人失去基本的感知甚至直接死亡。這是一個國家的根基所在。無論它的原理是什么,只需知道,它能讓原本來勢洶洶的敵人突然跳崖。
在這詭異的平衡下,誕生出無數的門派,但終究無法對歷史產生任何影響。在自然選擇下,以這四大門派為主的各種衍生派系,在暗世界之中斗爭至今。直到“唐門”的出現。
民間很少有關于“唐門”的消息。只知道這是一個集大成家。但對于暗世界,她是直接摧毀了平衡。“縱橫”作為最松散的“刺客”組織是直接在她的影響下支離破碎,因為“唐門”的暗器能更好的解決目標。失去了“縱橫”的“陰陽家”也在安逸中失去了作用。沒有了兩家的相對制衡,“兵家”、“機關術”的對壘又在漫天戰火中展開。
基于“暗器的最大作用不超過人體極限”,也就是說,舉起石頭的最大力氣便是暗器的最大作用,哪怕是最輕便的“銀針”的穿透力也局限于此。于是,“機關暗器”應運而生。這東西最小可以含在嘴里,但射程卻可達近五十丈。
當“機關術”直接做用于“兵家”身上,最后的平衡也支離破碎。失去了相互制衡的世界是一個巨型屠宰場,任何一方可以對任何一方寫下戰書,不用小心翼翼的護住后方——“縱橫”可以直接抗衡“機關術”,小小細劍,可以直接劈開城墻高的巨獸。一切歸于混沌。
“唐門”如神祇般,將整個世界籠罩在她的陰影下。
這小木屋大不如以往了,破敗的橡木稀稀拉拉的靠在藤蔓身上,不少地方破了洞,勉強還在支撐的橡木板也像風燭殘年的老人般隨時可能傾倒。木屋挺大的,但只有一角有一股小小的亮光,也就那一小塊地方還保持著干燥。
霉味經久不散,但這次卻添入了別種清香。
一位女孩兒坐在占據了半個房間的工作臺前,細心的拼裝著。那個曾經活躍于城市各個角落的人形機關立在角落里,它大部分都不是由木頭拼接的,而是青銅。它還穿著黑蓑衣戴著大斗笠,但身上的白布被取下來了,露出破敗不堪的身軀——像一棵被蛀蟲侵蝕的枯木,坑坑洼洼,有些地方已經凹下去一半,而有些地方又被削去一半。哪怕是雪莉,也很難有辦法修復了。
但它畢竟幫雪莉做了很多事,所以雪莉也沒有把它銷毀。
雪莉拿起一個機關零件,又放下去。這是頸關節的一處。
與世人的傳說大相庭徑,雪莉是女孩子,但歲數不詳。與世人不同,她的頭發是白色的,但又不是風燭殘年那種白。這白發也不是天生的,也不知從何時起,似乎是在一瞬之間,黑發變成了白發。這點連雪莉自己也不清楚。
雪莉看起來很純潔嬌弱,卻與這肅殺的機關融為一體,像天山上風雪飄搖純潔的雪蓮。
在這原始叢林中,分辨不出黑天白夜,但雪莉能很清楚的感覺到,天黑了。但她并不準備休息,她打算在天亮之前把這個機關拼接好。這個機關花費了她很長時間以及心血,本不應該這么倉促的拼接的,但她等不及了。
不知幾次蟲鳴,不知新來的蜘蛛織了幾次網,終于在小屋的橡木板腐爛落地的聲音中,雪莉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她長長的伸了個懶腰,雪白的肌膚在燭火下閃著溫潤的紅光。
機關安靜的躺在工作臺上,是一個人形機關。雪莉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人形機關了,這是她最后一個人形機關。
這機關也是一位少女,她的皮是獸皮,但在雪蓮的浸泡下,以如白玉般溫潤完美。她靜靜的躺著,如春風般,仿佛人世間的一切都無法將她浸染,也驅散了雪莉風雪般的人間肅殺。
雪莉臉如冰雪消融,難得的笑了。身體一晃,趴在工作臺前睡著了。
不知在何時在人間行走,也不知行走了多久,但她現在終于可以休息了。
恍如隔世。
七十八條銀線,準確的鏈接在機關的七十八個關節上。機關少女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如寶石般明亮,如星辰般變幻。
“好久不見。”雪莉笑笑說。
機關少女卻只是歪歪頭,好奇的打量著屋里的東西。這里沒有床,能休息的只有雪莉坐著的椅子,墻壁大都開始腐敗了,唯一完好的工具只有機關少女坐著的工作臺。
雪莉呼出一口氣,似乎卸下了來自萬古洪荒的擔子,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你好嗎?”
機關少女晃晃頭,機關關節很靈活,也不知道雪莉怎么制作的,沒有任何雜音。
“你是誰?”機關少女說。她的聲音與雪莉歷經人世風霜的疲憊不一樣,很有靈氣,如風霜后初生的世界。
雪莉很長時間的閉著眼,食指沒有規律的跳動著,但很慢,像垂暮的老人。她的手指很美,也很長很纖細,卻不像一般木偶匠那般布滿老繭,如初生嬰兒。
機關少女又歪了歪腦袋,跳下工作臺,沿著墻壁慢慢走動,手指隨之撫過這承載著時間塵埃的破敗橡木板。
“你忘了嗎?”雪莉空靈的聲音在小屋內回蕩。她想抬起自己的手。
記錄了無數歷史的橡木板已經撐不了多長時間了,時間在她體內留下了不可逆的傷痕。
“我忘了。”
雪莉想抬起的手沒有抬起來,但機關少女的話還在繼續:
“我忘了,我忘了很多。我忘記我和師傅在一起的時光,我忘記了同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在一起的時光,我忘了在火焰下轟然倒塌的世界……”
“我還忘記了,我有一個跨越時間空間愛著我的姐姐......”

繁華與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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