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逃走了。

　　他在所有人，包括瑞金城鼎鼎大名的神圣牧師的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脫，而且姿勢極其囂張，像是在最高的山頂俯視著如螻蟻的生靈。

　　艾伯特覺得這樣，挺好。

　　就是領主亨德爾覺得很不好，他憤怒地圍著噴泉轉圈，不忘發(fā)布一條條命令，召集部隊。

　　“你肯定有問題！”他對著艾伯特大吼，須發(fā)皆張，宛若雄獅。

　　“我也被燒著了。”艾伯特得意地張開手，手心里有幾根蜷曲的毛發(fā)，是他剛剛從耳邊拔下來的，頂端微微焦黑。

　　“呵。”亨德爾不屑地冷笑，維持會場紀律的衛(wèi)兵已經(jīng)將心情激動的魔法師學徒團團圍住，長槍的槍頭泛著寒光，想要撩動對方心底深處的恐懼。

　　艾伯特負手，爭取做到下巴朝天。

　　“抓捕三等人難道不需要邏輯嚴密的證據(jù)，亨德爾大人？何況本人還忝列為魔法師協(xié)會的記名人員。”

　　當然艾伯特很清楚：這嚇不住身為二等人的領主，他希望的是神圣法師，或者南方軍的人能看在面子上幫他說一兩句，審訊避免不了，只要不是現(xiàn)在就被抓進監(jiān)獄，他可還想看看接下來的事態(tài)發(fā)展。

　　“誰都救不了你。”亨德爾面色冷淡。

　　神圣法師完全不知道史密斯為何能突然變強，但這里面肯定有貓膩，關于他和艾伯特。最可惜的是，茱莉婭有事情沒能來參加集會。

　　艾伯特在劫難逃。

　　他望向史密斯逃走的方向，那道火龍剛離去不久，地板上它留下的痕跡還在冒煙。

　　突然之間。

　　轟！大地震顫，火光沖天。

　　亨德爾臉色頓時變黑，難道那個喜歡吃烤牛肉的混蛋還真敢當眾屠城？

　　事情好像更糟糕，眾人不得不再次像鴨子似的伸長脖子，去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在他們的視線中，一團巨大的陰影在遠方的天空漂浮，擋住了萊特鐘的一角。初步估算，大概在貧民區(qū)的邊緣地帶。

　　繼巨人之后，瑞金城的天空再度被占據(jù)。

　　那是一道，巨大的門。

　　雖然相距甚遠，但門的樣子卻能看清，因為它太大了，而且好像在自己發(fā)光。一只駭人的吸血鬼浮雕從上方將門框緊緊抱住，兩只翅膀斜著垂下，尖端位于門把手的位置。在大浮雕的周圍，還有無數(shù)的小浮雕，看不清形狀不過也可能是吸血鬼，攀附在大浮雕的身上。每一尊浮雕的眼里都冒著綠幽幽的火焰。

　　混亂在蔓延，軍隊在集結。

　　亨德爾摩挲著下巴，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召集來的士兵，很快就組成了一支臨時部隊，為首的是國家騎士班得瑞，面孔好像因嚴肅而愈發(fā)方正，他連業(yè)余時間都穿戴著盔甲，所做的只需要是牽來那匹魔獸戰(zhàn)馬。

　　廣場位于瑞金城的東部中心，道路四通八達，經(jīng)過簡單交流，班得瑞決定率領一支騎兵先行走最寬闊的大道，路面約摸能容納一字排開的六騎而不沖撞。

　　其余的步兵由與會的將領和貴族指揮，分三條路前往事發(fā)地點，也即門的下方，職責各不相同。

　　除了神圣牧師，沒人在注意艾伯特。

　　那個從小就在教堂長大，一輩子浸潤在神學的中年人湊過來，小聲說：“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艾伯特覺得他誤解了什么，但這句話確實在理。于是艾伯特揮揮手讓不舍的安娜先回旅館照顧喬瑟夫，自己則撿了一條沒人走的小路，前往史密斯逃走的方向，正好和門的所在地重合。

　　史密斯會不會和門有關系？

　　艾伯特懶得想那么多。

　　所有居民都擁堵在街上，這導致快速行進很困難。人人都驚慌失措，嘴里念叨的不像是霍特王國的語言。他們的臉龐在艾伯特的眼前匆匆掠過，模糊間竟如同失去爪牙的野獸。

　　巨響在持續(xù)。

　　吸血鬼浮雕居然動了，它的雙手扣住門楣，碩大而丑陋的頭顱每下降一寸，就引來人們的一陣驚呼。最后它的整個軀體幾乎都倒掛，肚皮緊貼著門面，蒼白牙齒咬住了門把手。

　　這一瞬，天地巨變。

　　房屋在搖晃，艾伯特一個不慎跌倒在地。他心有所感地抬頭，看到一張熟悉而溫暖的臉龐。

　　“終于找到你了。”茱莉婭微笑。

　　“你在找我？”

　　“嗯，那個洛河少年和埃爾加已經(jīng)得到了釋放，我本來是想要來通知你，結果發(fā)現(xiàn)你去看集會了。”

　　艾伯特搭對方的手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塵，“事不宜遲，我們先去看發(fā)生了什么。”

　　“好。”茱莉婭點頭。

　　兩人繼續(xù)前進，將軍的女兒協(xié)助過瑞金城的巡邏，大街小巷的地圖都了然于胸，他們避開了許多人山人海的大道，而在各種陰暗的小巷子里穿行。

　　即便沒有太多光線，茱莉婭的金發(fā)依舊亮眼，偶爾從房屋間的縫隙里投來一縷星光，這個久經(jīng)沙場的女子不但殺伐氣淡薄，反而像樹林里驚鴻一現(xiàn)的精靈。

　　艾伯特看呆了。

　　“有血腥味。”茱莉婭陡然止步，旋即拔出長劍，指向前方的轉角，左轉就是大路。

　　她看艾伯特沒有武器，就扔來了一把匕首。

　　萬年匕首黨，艾伯特上前半步，站在茱莉婭的身側，他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許久沒有動靜，茱莉婭緩緩地移步往前走，在離轉角較近的地方停下來，長劍高舉。

　　兩人默契地同時地沖過轉角。

　　荒涼之感撲面而來，沒有預想的人群。店鋪的外裝飾悉數(shù)被砸碎，招牌和旗幟散亂地遍布于路面，有幾只吸血鬼正趴在地上，啃咬著身下的尸體。

　　艾伯特感覺身邊一股氣勢不斷高漲，直至沖破桎梏。茱莉婭瞬間消失，下一刻出現(xiàn)在吸血鬼的上方，通體發(fā)出圣潔的金光。

　　吸血鬼方抬起頭，眉間就被劍鋒撕開。

　　茱莉婭一抖劍刃，青色血液如雨滴落。她轉身，長劍劃出一道閃電，將撲過來的另一只劈成焦炭。

　　艾伯特也加入了戰(zhàn)場，將匕首送進一只吸血鬼的肚子，黏糊糊的血漿沾染他一手，冰冷而腐臭。

　　這些都是最低級的血奴。

　　他踮腳望去，那道天空之門在浮雕的努力下開了一條小縫隙，有好幾只吸血鬼艱難地往外擠，有的翅膀都暴露在卡拉瑞克的空氣里。

　　他來不及思考，更多的血奴從街的那頭涌來，這群聞到生靈氣息的亡靈，發(fā)瘋地想要填飽他們的腸胃。

　　如果末日就是那扇門，可能艾伯特已經(jīng)窺見了門內的一角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