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少不了喝暖身補氣老鴨湯，湯里放入滋補藥材，姥姥親自選料，沒人懷疑這不好喝，連著小童子把半邊鴨子都啃光了。他紅著臉看著鍋里，大言不慚地嚷嚷：“這比皇宮里的湯好喝，姥姥再給我一碗湯，要多點肉。我還是個小孩子，多吃長身體。”

　　說完偷瞄周老，這話是方才老頭子跟戚九說的，活學活用哈？老頭子用手背抹了把胡子上的油水，也把碗遞給夫人：“小子油嘴滑舌。”

　　小童子學舌：“老頭油嘴滑胡子。”

　　周老爺子聽了后瞪眼鼓起胡子，小七得意洋洋抬起下巴，這場景逗笑了戚九。

　　她笑了，慢慢彎了眼睛，那眉形似新月垂著，帶著溫柔的味道，嘴下有小小梨渦，甜甜的。

　　小童子愣了，呆呆看著戚九。

　　她抿唇，低著頭假裝喝湯，整張臉粉俏，有些像初生薔薇。

　　“你是小姐姐，現在像小娘子，我長大可以娶你當娘子嗎？”小童子這話出口，戚九粉頰通紅，扯起一旁的白紗帽帶上。

　　姥姥姥爺哈哈大笑，姥爺忍不住笑罵：“你這小小年紀學什么登徒浪子活兒。”小七很不服氣，很認真地告訴周爺爺：“我師傅講過我小小年紀就很厲害，以后肯定青出于藍，比我師傅強，嫁給我有什么不好？我一點不浪，不是吃白食的，你們的信兒都寄出去，我特意讓袁大哥回來拿的，估計幾天都到了。”

　　“啊，這信還勞駕小伙子帶走，這湯他也沒喝著。”姥姥這遺憾的話被小七聽見了，這小子居然不滿嚷嚷：“姥姥，這湯不是熬給孩兒們補補？那大高個吃什么，白浪費。”

　　這話又成功引起姥爺注意，他忍不住抖了胡子，砸吧嘴：“你師父沒說錯，你長大一定比他出息，厚顏無恥后生可畏啊。”

　　戚九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不敢搭話，就怕這小孩兒再調侃她，沒完沒了。

　　“本想多留幾日，想到你這娃娃那小嘴，我們明日就啟程。”

　　“啊”小七懊惱，又看了眼九九，忍不住嘀咕：“我覺得湯不香了。”然后把整個砂鍋舉起來倒在自己大碗里。

　　姥姥看見了笑瞇眼，這小僮子好玩兒。

　　他眼珠子滴溜溜轉著。

　　“勸你們別去投棧，這里好多房間，干凈的。”估摸是覺得三人猶豫，他加把火，添油加醋提醒：“客棧不干凈，知道那些馬隊的，可不止做拉藥的活兒。你們別走，陪陪我這個沒娘沒愛的小孩兒，好不好？我不亂說話，不說話還不成？”

　　這么裝可憐，嘿。

　　三人留下來，小童子本來想把自己睡的房間讓給小九，奈何太亂了，自己都待不下去。

　　“小九姐姐，你睡這里。”戚九謝過，告別戀戀不舍的小七。

　　坐南朝北，推開門有股淡香，窗臺沒關透著涼風，很舒坦。

　　她撩開紗，細細打量，發現墻上掛有胡蘭王的作品，她快步挪過去，仰著頭去看，不知道是不是真跡。“胡蘭王一字千金，怎隨意掛在這墻上？這贗品仿的厲害，恒哥在此定會拍案叫絕。”想起哥哥，小九舒心一笑，取下紗笠，桌子上有茶，居然還是溫的，這小童子口無遮擋卻心細。

　　她口干，自己斟一杯茶，頓時微微睜大眼睛。

　　這茶，是真好。

　　姥爺就很愛茶，府里的茶是六哥特意寄過來，說是在都京貴人們常飲的茶。貴人的茶，比不過方先生這里的一壺茶，小九偷笑，六哥知道會炸起來。

　　她又倒了一杯細細品嘗，這里有個木頭小書架。“咦？大啟地志哎。”這書姥爺叫她看，原想得日后有機會朝恒哥要，沒料到驚喜來的這般意外，居然在這里看見了。

　　她翻看幾頁，發現有趣的，細細品讀。

　　“九姐姐。”小七讓人弄了熱水，給戚九送來。“這是王嬸，給藥廬打掃，是我的得力助手。”這小七看到桌上的書籍，扁嘴：“你看這個做什么，沒意思。”

　　“隨意看看，嗯，這房里的東西是你備下的？”九九覺得這房子物件齊全，很用心。

　　“額當然，很干凈的，你盡管用，要什么就叫我。”

　　“早些歇息。”

　　戚九謝過王嬸子，小七仔乖乖跟著嬸子走，神色頗為幽怨。

　　從架子拿下銅盆，嬸子只拿了干凈白布巾，她倒出熱水，洗了臉，用梳子好好梳發。

　　床下有木盆，她倒水泡腳。

　　床被很松軟，棉被顏色不新，用手撫摸，有曬過的蓬松。

　　是別人用過的床被，她遲疑，低頭輕嗅著，荷香。

　　她下床，四處看了看，卻沒有看到其他衣物，這才放心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