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城縣府如今也不太平。
先是三月前城中第一捕快張濤被賊人所殺，再又是數日之前有一高手，夜襲府庫，那柄斷成兩截依舊深深嵌入墻壁的短刀，城主秦嵐每每想起都覺得心底發寒。
而今天，面前這個面色蒼白的男人拿出的牌子，只是在他面前晃了晃，他便覺得腦袋發昏，眼前發黑。
“天殺的，我究竟造了什么孽啊！”秦嵐忍不住在心中哀嚎了起來，身體卻很是恭敬地跟在男人的身后。
黑甲，大夏圣皇心腹，雖說這心腹現在貌似數量有點太多了點，以至于每個小城似乎都或多或少隱藏著一些，但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東西，從未改變過。
府邸外低頭哈腰走進來了一個青衣小廝，那小廝只是看見那個男子，如今大搖大擺地坐在秦嵐曾經坐的位置之上，卻沒有看見身后的秦嵐，心底不由得一陣惱火。
“哪里來的不長眼的東西，這個位置可是秦城主的位置，快滾開。”
而男人頭也不抬，伏在案桌上開始翻找縣志，關于大風城的情況，縣志里面記載得一清二楚，黑甲再如何厲害，也不過是暗處，關于官面上的東西，難免有些遺漏。
那青衣小廝眼瞅著他沒有反應，心里只道是那個不長眼的混蛋，正準備大步走進揪出這家伙，順便去城主面前表表弓，卻不曾想到，剛一進門，便看見躬身跟在男人身后的城主秦嵐，嚇得身體一哆嗦。
秦嵐眼睛一瞪，“狗一樣的東西，沒長眼睛看見上官來府中視察嗎？還不快滾！”
聽見了上官兩個字，那小廝曉得自己闖了大禍，連忙跪下磕頭，“小的眼瞎，小的眼瞎，有眼不識泰山，還望上官恕罪?！?p> 男人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他的目光緩緩地停在了縣志的其中一頁，上面記錄著三個月前那晚上的場景，毫無疑問，正是黑甲的手筆。
并沒有什么不妥。
那家伙，究竟是如何察覺到的呢？
那小廝半晌沒有聽見男人的回復，只覺得天都塌了下來，心如死灰，只將頭狠狠地磕著，額頭上溢出血來。
“滿城捕快都在找賊人，可全都一無所獲，這家伙，何德何能能夠察覺到，他和其他人，到底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報?！遍T外猛然闖進了一個大漢，他一抱拳，卻完全沒有理會秦嵐，而是徑直朝著東九走去。
“何事？”東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線報，據說張濤前幾天與秦家之子秦予會面，很多人都看見了?！贝鬂h附在東九的耳邊說道。
“秦予……秦予？是東邊秦家的那個秦予？”東九眼神動了動，揮手支開了秦嵐和那小廝，然后低聲說道。
“沒錯?！?p> “如果這樣的話，或許就有解釋了。”東九的眉眼中，閃過一絲殺機。
這東邊的秦家，和大風城城主秦嵐乃是本家，秦躍是秦嵐的兄弟，也正因為如此，秦躍在大風城的生意，才一日千里，至于那個秦予。
東九的內心頗有些怪異的感覺。
雖說這大風城到處出都在傳著那家伙敗家子的故事，還有從床上摔斷了手的窩囊事跡，可黑甲查到的東西，卻遠不如此。
或許，里面的水，更深，連黑甲都難以查下去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且，東九至今也沒辦法忘掉那個漆黑的夜晚。
一個無比縝密的刺殺計劃，動用了三組黑甲，只是準備將已經失去了價值的張揚除掉。
本來一切順利，可偏偏中途不知道從何處殺出的一個黑衣人，卻讓他們付出了一名黑甲的代價。
當然，那黑衣人也受了不小的傷。
“上次查到銷貨的地方，有眉目了嗎？”東九內心嘆息了一聲，問道。
“……”大漢沉默了片刻，“九大人，雖說他們是走私，可是那些東西很少有人知道是違禁品，只覺得新鮮，以為是大夏其他地方的特產，查起來卻是異常艱難，而且，在下覺得，如果僅僅是這般，犯不著……”
說吧，大漢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他本也是這大風城的人，這張揚捕頭對待大風城的人一直都挺好，大漢雖說并不喜歡那家伙，但是像是九大人這般說殺就殺了，一直以來他心里都有些別扭。
而今天，看樣子又準備除掉張濤了，他便忍不住說了出來。
東九的眼神猛然凌厲了起來。
他一揮手，只聽見‘啪’的一聲，大漢的臉頰頓時出現了一個血紅的掌印。
“糊涂！”東九冷哼了一聲。
“屬下該死?！贝鬂h禁不住低下頭來。
看著大漢低頭認罪的模樣，東九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自己那走失多年的弟弟，如果還活著的話，或許也和張濤那般大了吧？
雖說黑甲心狠手辣，但看見這一幕，難免有些觸景生情。
“起來吧。”東九淡淡地說道，他其實也有些理解大漢的想法，但是，有些事情，遠遠不是表面那么簡單，“你難道忘記了十年前的那件事情了嗎？”
“十年前？”大漢愣了一下。
十年前的那件大事，不僅奪去了他父母的性命，還奪走了他的妹妹，他又如何不記得。
而前幾日，由北部傳來的徐遲誅殺南部巫女蘇覓的消息，讓他十年都不曾動搖的內心，隱隱激動了起來。
也正是那件事情，才導致了如今大夏和南巫之間水火不容的局面。
“屬下記得。”大漢點了點頭。
“巫族之可怕，并非兵強馬壯，論馬戰，大夏一騎，便可抵數十巫族戰士，可真正可怕的是，是他們的大巫師，神秘莫測的巫陣，你難道忘記了十年前，蘇覓是如何在大庭廣眾之下，在我大夏的首都望京，光天化日之下，利用巫陣殺死梅鄲了嗎？”東九冷聲道。
“這……”大漢一時有些不太明白這兩者之間的關系。
“如果那家伙之中有人暗通巫族，走私事小，可若是被巫族潛伏進大風城，然后暗地里刻畫巫陣，這后果，你難道沒有想過嗎？當初南部戰亂之時，南部巫族的巫師，可是有人用巫陣，獻祭了一整座城池！頃刻間，整個城市都化作了地獄！”東九咬牙切齒了起來。
若放在平日里，他才不會這么多廢話。
可是看見跟隨自己已經有七年之久的心腹，如今也生出了動搖之心，他的內心，似乎也有些許觸動。
張濤……秦予……
當初如果不是自己忍不下心，這兩個可能知情的人，早就曝尸荒野了。
可今天，正因為他之前一瞬間的憐憫，黑甲的地位，開始岌岌可危了起來。
“屬下明白了。”聽見了東九的話，大漢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不再猶豫，只是抱拳，離開了縣府，去做該做的事情。
而東九的腦海里，卻猛然閃過了那一絲可能性。
起先，只查到了走私的線路，是借用了秦家的商隊，秦家或許不知情，所以，東九才決定守株待兔。
可若是……
他想到了那個不太可能的可能。
若是一切的幕后使者，都是那個秦躍呢？他與張濤勾結，將這些東西走私進大風城，然后通過其他路線銷出去，而本就是商人的秦躍，官府自然也查不出什么道道，商人逐利，只要有利潤，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看來，這查商隊的事情，必須得加緊了，但是，當務之急，卻是要除掉那個張濤。”
事實上，被他選擇性忽略掉的秦予，如今臉上正揚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坐在縣府正廳的后堂里，他的面前，秦嵐眉頭皺得很深。
“哎呀大伯，我爹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回去不得被他打死啊，這大風城里，我又是舉目無親，就只好在您這里借住兩天，等我爹氣消了，我一定回去，我發誓，我絕對不搗亂了，若是有違背，天打雷劈……”
看著自己的侄子如此信誓旦旦，秦嵐也有些無可奈何地揮了揮手，算是同意了這件事情。
就在秦嵐轉頭的一瞬間，秦予面色的表情猛然嚴肅了起來。
方才，大廳里東九和那大漢的對話，他全然聽在了耳里。
這靈氣探聽的法門，有時候真的能夠救命。
“先除掉張濤，再查商隊，揪出幕后，然后再暗殺掉，如果是我的話，應該會這樣做吧？可是張濤那家伙，非要去送死，如今也不可能見死不救啊！除非……”
……
半晌之后，秦嵐叫著廚房做了點小菜，然后自己親自往后堂端了去。
這孩子，雖說天性是頑皮了一些，可自己那弟弟，脾氣也不是暴躁，這親骨肉，怎么能如此狠心？想來那孩子居然想著找到自己，一定是這幾天餓壞了吧。
不過既然找上了自己，那自己一定也不會虧待自己這個親侄兒。
可就當他端著東西走進后堂之后，卻瞅著，后堂空無一人！
“他娘的！這小混蛋！”秦嵐咬牙切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