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啪!”
高胖子后腦勺劇痛,脊背一緊,石頭滾落在地。
有人偷襲?
高胖子轉身,四處張望,只見石墻上站著一個人,紅衣黑發,正拿著彈弓瞄準他。高胖子指著她罵到:“林芾,你少管閑事,小心我連你一塊兒揍!”
墻上的女子不說話,面無表情繼續射彈弓。
“啪啪啪!”
幾塊石頭齊發,不偏不倚分別落在高胖子的眉心上,痛得他抱著瘦矮小子嗷嗷直叫。
高胖小子的眼淚都被打出來了,女子似乎并沒有停手的意思。嫻熟開弓,瞄準,發射。又一波石子毫不留情地打在兩人身上。
高胖子捏著哭腔道:“林芾,我打他關你什么事,你憑什么打我?”
林芾悠悠道:“那我打你關他什么事,就是單純想打你而已?!?p> “林芾,你別太過分了!我跟你有什么仇,你打我做什么?”
林芾坐在墻根上,隨手撿起一塊更大的石頭,不經意地抬眼看他,“我就想打你,怎么了?有空嫉妒別人不如多讀讀書,這樣你就明白我為什么打你了?!?p> 瘦矮子嚎道:“你自己還不是被夫子趕出來了,還不如我們呢!”
“閉嘴!”林芾冷聲道,手上又放了幾彈。
“噢噢!別打啦!別打啦!”
林芾停下手上的動作,“我那是自己想走,不是被人趕走的,聽明白了嗎?再胡說我打掉你的牙!”
瘦矮小子捂著嘴不敢再叫囂,嘴里含糊地對胖高個兒道:“她就是個瘋子,咱們討不到便宜,趕緊走吧,指不定她做出啥出格的事!”
胖高個兒肥腿一跺,恨恨咬牙道:“走!”
倆人一路哀嚎到拐角處,胖高個兒撂下句“瘋子,病秧子,呸,天生一對!”飛也似地沒了人影。
周子疑一一拾起散落的紙硯,放入書笈,背在背上。直起身,目光遺落在墻頭那片紅衣上,暮色蒼然,那片晃動的紅如同天邊粲然的花火。
“為什么不回家?”周子疑問。
林芾側臥在墻頭,側頭愛答不理道:“跟你有關系嗎?”
周子疑頓了頓,沉默不語,半晌,平聲道:“天涼。”
還有,謝謝。
只是這兩個字說不出口,她也全然不在意吧。
涼風吹過,她在墻頭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一根發黃的枯草,擇凈葉子塞在牙縫里,嘴里煩惱道:“趕緊走吧,別礙著我清凈?!?p> 周子疑的腳步沒有挪動一寸,站在原地,似乎沒有半分想走的意思。少傾,拳頭緊握,牙關緊咬,似是拼盡全力道:“為什么不好好讀書?”
一股熱氣涌上心頭,周子疑臉頰不由得一片緋紅。
林芾的眉梢浮上一抹疑惑,忽而又好似全然明了,盤腿坐起身,細細打量眼前嚴謹端方的少年,漠然戲謔道:“看來他們說的沒錯,你果然是夫子教出來的好學生,連說話的語氣都一模一樣。唉,你們讀書人是不是覺得天底下所有人都得去讀書,不讀書就是冥頑不靈,暴殄天命?”
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倒讓他不自在。不等他回答,林芾又繼續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就是不喜歡讀書,太無聊了,不如斗雞打鳥好玩。你從來沒有斗過雞打過鳥吧?嘖嘖,當然不知道其中的樂趣!悲哀得很!”
“你胡說!”
他鉆緊拳頭,聲音雖然不高,卻力道十足,連他自己都感到詫異。他的直覺告訴他,她說的,都不是真心話。
“如果你不想讀書,為什么被夫子攆出來還偷偷呆在學堂?明明是逃課,卻躲在學堂的房檐上?”
如果她真的不想,她便不應該來才是……
那一聲在她腦海中閃過,觸動她心中本應撥不動的弦。他都看到了……
可是那又怎樣?
她撩起眼皮,佯裝慵懶地解釋道:“那是我不想回家,萬一我爹一生氣真把我的腿打斷怎么辦?”她嬉笑著拍拍身上的塵土,從墻頭一躍而下,瀟灑地轉身準備離開。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p> 身后的那雙目光仿若將她看透了般,任她如何狡辯都不會相信。沒錯,那不是她的真心話,這樣粗略的借口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她不知道身后的少年為何如此執著,非要得到答案不可,說到底,這又關他什么事。
可是,她卻無法再掩飾,當內心埋藏許久的積怨和不甘脫口而出的時候,仿佛是一句玩笑:“我娘熟讀詩書,還不是不如能生兒子的二姨娘,讀書,有何用?”
她的聲音很小,似乎只是自己的喃喃,不是說給別人聽,而是說給自己。
她要為自己的娘親打抱不平。
她娘總是說:“不讀書,以后連個婆家都找不到?!彼裕筒挥贸黾?,一輩子陪在娘親身邊。
眼底的落寞一閃而過,林芾勾起唇角,天真一笑,仿佛剛才說話的不是自己,毫不在意地道:“反正夫子已經說了,這次小考未通過的人便不得再入學堂,真好,終于解脫啦!”
“你被退學,難道你娘不會更傷心嗎?”
林芾冷冷一笑,好像她想學就能通過小考一樣。
“如果我幫你通過小考呢?你,”他喘得很急,“愿不愿意留下來?”
林芾抿著嘴,僵立在原地。大約想了很久,背對著他搖搖手,消失在蕭瑟的風中。
小考三日后,銀雪漫天,壓彎院中挺拔的竹葉。那些艷陽天里嘰嘰喳喳嘮嗑兒的麻雀也寂寥得很,靴子踏過門檻,一聲堂木,連唯一的那只也飛走了。
一疊試卷摞在案桌上,夫子捋著花白的胡須,目光在學子中環視一周:“此次小考,不少學生成績斐然,為師倍感欣慰,也有學生進步神速……”
目光掠過一抹紅,停了下來。話鋒急轉,臉色一沉,道:“看來是為師把學堂的書桌做的太好,竟比有些人家里的床榻更容易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