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大今年的新生軍訓安排在校園里。
朱珠站在大陽底下,九月的陽光還是十分地火辣,戴了帽子在太陽下暴曬,反而像頂著一個蒸籠似的,沒有絲毫用處。汗水從額頭流下來,其中有一滴流到了眼睛了,眼睛被淹得難受,她終于忍不住抬起手來,去揉眼睛。
教官眼尖,馬上伸出手來指向她:“你,怎么回事?讓你動了嗎?”
朱珠在心里哀嚎。她這個身高站在女生隊伍里,實在是過于顯眼,使得教官有意無意總得往這邊瞟。穿的衣服也不合身,單薄的身子被肥大的迷彩服裹住,就像田里插著的稻草人,完全不協調。
“我眼睛難受。”朱珠回答。
教官的聲音比剛才更大聲:“我讓你說話了嗎?”說完又快步走到她面前,兩人身高差不多,教官沒辦法俯視她,氣勢比剛才弱了些:“跟我說話要打報告!我讓你說話了你才能說!”
“報告!”
教官沒搭理她,繼續說:“站軍姿的時候不準動,不知道嗎?”
“報告!”朱珠又喊道。
教官這才不情愿地回她:“說。”
“我眼睛進汗水了,難受。”
“難受也得忍著。”教官沒有耐心聽她說下一句話,然后板著臉走到隊伍正前方,嚴厲地說:“由于剛才某位同學犯錯,你們全隊的人得跟著一起受罰,站軍姿的時間延長半小時。”
不少人覺得這個要求過于嚴苛,微微發出不滿,教官用更加嚴厲口氣說:“你們要是不服氣,就加多一個小時。”
眾人馬上噤聲。
朱珠感覺自己要被烤成炭了,才聽到教官吹哨子,宣布原地休息十分鐘。何歡就站在她的身邊,拉著她朝樹下陰涼處跑去。坐下之后,她心有余悸地說:“這個教官干嘛針對你?”
朱珠擰開水瓶,將水喝下之后才說:“我也不知道。”
“當然是因為他長得矮唄!”兩人回頭,秦文惠站在她們身后,拿著帽子扇風,眼睛盯著遠處獨自一人坐著的教官:“他肯定在身高上被人取笑過,所以看到個子高的人,就充滿了仇視。”
“那他應該去仇視男生。”何歡忿忿地說。
“你笨啊,仇視男生他又沒什么優越感。有一種人,就是在強者面前示弱,在弱者面前發威。”
何歡哀嘆:“天啊,這軍訓要一個星期,這才第二天,剩下的日子可怎么過呢?”
“放心,死不了。他也不敢讓我們死。”朱珠悶聲說。
下午教官針對朱珠的意圖就更明顯了。在他訓話的時候,她走神了,喊口號的時時候跟不上,就被罰去跑步。
偌大的一個足球場,就她一個人,邁著細長的腿,在烈日下奔跑。
諸葛躍下午有兩節課,下課后葛英玉打電話來,叫他回家里給陽臺上的植物澆水。學校給教職工分的房子是兩室一廳,他外婆身體不好,母親把她接到省城來看病,教工區的房子不夠住,他們都住在校外另買的房子。他平常就教工區和宿舍想兩頭住。
從教學樓回教工區,要穿過足球場。
新生穿著綠色的迷彩服,列著方方正正的隊伍,各式各樣的口號喊著,此起彼伏。大概是下午人都乏了,口號聽起來沒什么氣勢。
一個穿著迷彩軍裝的人在跑道上慢慢跑。近了才發現這是個女生,個子高而瘦,迷彩服穿在她身上,自帶一種喜劇效果。只是可惜了,不知道為什么被罰,一個人跑步可憐兮兮的。
不過他沒在這個問題上深究,總的來說關他什么事嘛?他又不是吃飽了撐的要去關注這種事情?誰沒軍訓過啊。
朱珠腳步越來越重,這樣跑上五圈,已經超出了她平常的運動負荷,何況還是在炎熱的天氣里。她的眼前出現了好多個金色的星星,上下閃耀。是幻覺!她甩甩頭,要把眼前的那些星星趕走。前面的護欄外有一個人路過,穿一件白襯衫配西褲,戴著眼鏡,跟普通的學生不太一樣。
她在心里默默地說:“穿成這樣也不怕熱死。”
然后眼前一黑,她什么也看不見了,腳還不聽使喚地朝前跑,一頭撞到了護欄上。
諸葛躍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突發狀況,若不是有護欄,她可能就要撞到自己了。他看著她倒下去,出于某個習慣,眼光看向她的手,她的手指白凈細長,好像挺適合打算盤的。
離她最近的教官和同學跑過來,將她團團圍住。
諸葛躍這下懊惱,人家都暈過去了,他不想著先去救人,想什么打算盤?腦子壞掉了!
朱珠在醫務室慘白的燈光中醒來,陪在旁邊的何歡松了一口氣。
“你終于醒了。”
“我在哪里?”
“學校的醫務室?”何歡回答。
“我怎么到這里來了?”朱珠只記得她眼前出現過星星,還有一個不怕熱死穿長西褲的男人。
“嗯,有點低點糖,有一點中暑,還有一點腦震蕩。”何歡慢吞吞地說。
“什么?”朱珠差點要蹦起來:“我都這么嚴重,你們只放我在學校這個醫務室里啊?”
何歡趕緊安撫她:“別激動,別激動!腦震蕩的人需要靜養。你餓不餓?我已經叫文惠送吃的過來了。”
話音才剛落,診療室的玻璃門就被人推開,秦文惠手里捧著一個飯盒:“我掐指一算,算好你這個點該醒了。”
何歡用手托著腦袋,看向天花板:“真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
秦文惠大咧咧地在病床上坐下,打開飯盒遞給朱珠:“說誰是鬼呢?小珠,這是給你的飯。”
只是豬肝瘦肉粥,沒有其他的菜了。她皺著眉頭問:“為什么只給我吃這種清淡的東西?我想吃麻婆豆腐水煮肉片。”
“沒!有!”秦文惠撩撩自己的劉海,再接著說:“醫生說你只能吃清淡的。”
何歡點頭:“醫生真是這么說的。”
朱珠只好接受現實,拿起勺子吃粥。粥已經涼了,豬肝腥味重,鹽也不夠,味道淡淡的。
“哎!”秦文惠用手肘捅捅何歡,眼睛卻看向朱珠:“聽說,下午她撲倒的那個男生挺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