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閣已經被燒成了廢墟,判官大人已經跑去地府跟閻王爺為民請命,另外數十名陰差反倒沒有加入戰場,他們不擅長打斗,如何是生前經歷過尸山血海的陰兵對手,為首的那位將軍渾身煞氣沖天,生前絕對是一名沖鋒陷陣的萬人敵,雖然死后穿上了將軍鎧,被封為將軍,但在史書上卻臭名遠揚,坑殺士卒無數,自己人也不放過,他是前朝魔將。
精神矍鑠的老仆跟小小年紀的少年郎言語了一番,試圖招攬這個天資卓絕的修道胚子當府上客卿打算好好培養起來,當未來的殺手锏保命符,如此大的手筆,不知道有多少人擠破腦袋都爭取不到的頭銜,那可是有著相當數量的神仙錢用來修行,哪怕是去京城里,都是威風八面,沒多少人敢招惹,可奈何少年搖搖頭說再仔細想想,容他考慮一段時間,老仆便詢問能否先掛個名再說,少年嗯了一聲,又說道這次是我不對,不該擅闖府邸,所以這個月的供奉錢我便不拿了,老仆愣了愣,隨即臉上的表情愈發真誠了許多,不再像以往那樣虛與委蛇的說客套話場面話,此子心性不錯,像這種講道理的憨厚修行中人真是少見,他沒有用法術松綁,而是親手解開繩結,然后點了點幾處穴道和命門,楊柳樹被封印的修為瞬間如潮水涌出,突然沒有沉悶的感覺反倒感覺身體輕飄飄,好似身輕如燕,要了塊令牌的他走出藩王府,剛才詢問老仆城外狀況時便放下心來,有山水神靈庇護塵世間,娘親肯定不會有事,他相信山神老爺也相信菩薩也會保佑的。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來一臉傻笑,再過十年他便及冠了,所以要去履行一樁長輩間的約定,小白菜還在等著他風風光光的八抬大轎入贅她家,眼前一位身穿大黃蟒袍的公子哥陰柔笑道:“昨日可是你捅破的窗戶紙?難道欲行不軌之事?該怎么說?你得給我個交代,不然十步之內你便人頭落地,怕不怕?”少年頓時面色漲紅,有些結結巴巴起來。
“是……不……不是,我我我不是故故意的……”有些慍怒的公子哥直接打斷他的言語,好一個無趣至極的小家伙,雖然有些可愛,但還是下不為例,不然他真的會起了殺心,然后留下一個背影的他徑直走向城門的方向,閑庭信步般好生悠閑。
周圍的街道早已空無一人,家家戶戶緊閉房門,他所在的城北已經一片蕭條光景,沒幾個人敢出門,大街空蕩蕩的,城南更是戰事緊張,城東方向焦灼不下,城西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已經淪陷大半區域了,需要趕快加派人手,他火急火燎的趕回羅雀客棧,中途路見不平一聲吼,聯手官兵制服聚眾鬧事,渾水摸魚者,看著眼前那些殺人放火,搶劫和奸淫婦女的等等勾當,見到了這些實在是不堪入目的事情,他想如果是亂世的話,可能會是更難以想象的骯臟畫面吧,他似乎徹底下定了決心,要好好努力修煉,以后盡可能的懲惡揚善。
來到羅雀客棧時見到小白菜相安無事,有些心喜的他卻看到旁邊淤青無數的張大哥,躺在床榻上好像奄奄一息,盆子里的血水已經換了好幾遍,柳樹頓時臉色無比陰沉起來,咬牙切齒,他本不想這樣失態,但是偏偏他在意的人受了如此重傷,他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了一絲憤怒,和對某個不知名的混蛋起了殺機,他覺得人性本善,這個世道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到底是為什么?最后緩慢的深呼吸了一口氣,平穩住起伏不定的種種思緒雜念,眼神重復明亮光彩,用了一門相對溫和的靜心術,不會產生半點副作用,吝嗇的黃老頭一臉悲慟的樣子,王老太婆死前都不跟他打一聲招呼,實在是氣煞老夫,賈佳佳則有些拘謹的坐在一旁,畢竟客棧里已經沒有房間了,還好剛認識不久的小妮子愿意讓兩人進來,共處一室,患難見真情往往難得可貴。
說書人的四大福地往往是客棧酒樓,茶館和書肆這幾個地方,說書先生還經常與書肆里被奉為金窩窩的小說家合縱連橫,二者志同道合,相濡以沫,誰也離不開誰的冤家,好似一對無法拆散的癡男怨女,此時屁顛屁顛的少女已經迫不及待的跑去跟某個道貌岸然的男子幽會去了,至于會不會在床上打架,結果到頭來誰輸誰贏,這可就不知道了,發覺事情不太對勁的客棧掌柜,差點暈了過去,渾身癱軟在地上,都什么時候了,還搞什么兒女情長,卿卿我我,難道是平日里才子佳人小說看多了,然后不要命了吧!說著說著,尖酸刻薄的掌柜便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淚實在是丟人現眼,閨女可是他的一塊心頭肉啊,他家好不容易有了這么根獨苗,只希望老天爺趕緊打個盹,睜眼瞎,讓女兒平平安安的回來,哪怕有了身孕也無妨,莫非真應了佛門業報一說,他上輩子到底造了多大的孽,禍不及子孫,理應讓我一人受之,何必牽連家人!
江南大姓的尹家并非少年心想那般是廣陵郡里的富賈豪紳,而是遠在天邊的燕京城,此時早已五代同堂的大宅里,議事堂里面紅耳赤,長房的當代迂腐家主把手中的茶壺重重的砸在地上,完全不留半點情面,他指著二房的婦人鼻子使勁咒罵,你竟然還想把那個雜種孽障小畜生帶回家,你不知道當初便是他家京城一脈逼死了入朝為官的老太爺嗎?陰溝里翻船含恨而終,害的我們家還不夠慘嗎?你三弟被流放到鳥不拉屎的邊疆,這還不夠嗎?你難道不心疼嗎?要不是還有個皇商的頭銜和一些舊日情分,別提東山再起,你知道會有多少人會痛打落水狗嗎?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不剁了那家伙已經足夠寬宏大量了,如果把他帶回來,還不得被京城里那些摸爬滾打多年的老王八給笑掉大牙,不知廉恥的婦孺,你還要不要臉了,你不要,把我們的顏面置于何地!別跟我扯什么上輩子的恩恩怨怨與他無關,他還只是個孩子,他又不是你的親兒子……
少年沒有立即回到郡守府,原本想著修行卻完全靜不下心來,心浮氣躁的又跑出客棧,他覺得他還是要做點什么,不然難受得很,并不想看著他出去逞強的小妮子依舊沒有試圖挽留,于是這幾天他開始協助城內甲士和官兵聯手在城東,無情的清掃那些得了瘟疫的無辜的瘋癲百姓,那些藥家練氣士和道門丹鼎派修士都暫時煉制不出克制瘟疫的藥物,只能用最下乘的法子殺光所有人,氣得一名不自量力的伍長想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牙根癢癢,不然被咬后,無論死活都會在間隔了一段時間后變成野獸,比狂犬病還兇殘,那些邪門歪道不知道在廣陵郡蟄伏了到底多少年,設下如此大的一個局,連朝廷都沒察覺到一絲端倪,最讓他奔潰的是他看到了一個淚眼朦朧的小女孩,病態的臉上那雙秋水眸子竭力的保持一份清明,這是多么頑強的意志,結果被弓箭狠狠的射穿了頭顱,死死的釘固在墻壁上掛著,稚嫩的小手無力的垂落而下,晃了晃,臉上不知道是解脫的笑容還是充滿了對人間該有的怨毒,來不及去救的他不敢去看,少年承受不了這份深深的罪惡感,他仰天咆哮,淚流不止,這段時間的壓抑讓他有些想逃避現實,回到白葫村當個老實本分的少年,平平靜靜度過余生。
事后少年詢問能不能把那些可憐人全部安葬在某座山頭,卻被反駁,緣由是瘟疫會傳染,放置久后腐爛,只會帶來下一場疾病,而且一旦安葬,誰出錢舉辦一場道門的周天大醮,還是佛門法事,可是現在龍門寺還有多少出家人,你心里不清楚嗎?一旦無法妥當處理,那些山頭得出現多少頭冤魂厲鬼向誰索命,怨念得多重,于情于理也殺不得,只能照著最笨的法子火化掉,到時候再想辦法超度,少年神情黯然,只能抱著一具無親無故的冰涼尸體前往城西方向的龍門寺,經過昔日繁華的夜市,腳步沉重的走過護城河,那邊的百年石拱橋已經是一片殘垣斷壁,他的心境有一條惡蛟游曳湖面,眼神冰冷如銀針,寒光閃閃,你不是說人性本善嗎?可我代表著你心中的惡念啊!儒家始終教化不了人心,學塾老夫子口口聲聲的圣賢教誨有屁用。
草草的安排了后事,披頭散發的少年跪在靈堂前,哽咽了很久,旁邊兩位婢女白衣素縞,一臉抽泣,棺材沒有蓋上,夫人和家主安祥的躺在床上,似乎死前并沒有多大的痛苦,少年手中戴上了一枚白玉戒指,那是他爹給娘親的定情信物,也是烏家主人身份的證明,守孝三天的他轉過身去,面朝大門,讓人找了輛馬車,前往城北一家生意慘淡的大青樓,找找某個還在喝花酒的家伙。
廣陵郡已經被圍城三天了,至于為何還沒有人增援,天曉得,或許還在來不及的路上,被某些勢力給牽絆住,遲遲脫不了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