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話一出口,太醫(yī)署里,死一般的靜寂。
方言大腦此刻已經(jīng)當機,一片空白。難怪頭那么疼,敢情是尉遲恭出手……這老黑子武力值超群,竟然能在他手上活下來,真他奶奶的萬幸!
不過李二陛下一代人皇竟然紆尊降貴,親自代臣工賠罪,單是這等魄力,便不奇怪為何有那么多英豪甘愿為李唐王朝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了。
程咬金出列抱拳道:“陛下萬萬不可!說來也怪俺老程這侄子貪口腹之欲,竟然如此糟蹋黎民之望,也當是個教訓(xùn)罷。”
李二點了點頭,卻仍不免有些遺憾地砸了咂嘴,看向方言的眼神也頗有不善。不單單是李二,但凡在列的文臣武將,無不對方言怒目而視。
其中一個銀發(fā)老者臉色黑如鍋底,眼神似箭,直欲將方言射成篩子。
“小子,朕且問你,你可知精鹽如何制作?“
方言木然地點了點頭。受傷的地方有些清涼,想必是太醫(yī)已經(jīng)涂抹了藥物,疼痛似乎在漸漸褪去。此刻李二陛下攜眾臣站在眼前,方言兩世為人,這種陣仗,卻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你可愿將此秘技獻于朕?”
別傻了,老子敢說一個不字嗎?
方言老老實實回答道:“能為陛下效勞,乃小民之幸事。”
早有宦官拿了紙筆來,端坐于案旁,提筆,蘸墨。
制鹽工藝本就不太復(fù)雜,只是此時人們還沒找對方法而已。神農(nóng)嘗百草,方知哪些草藥是救人的,哪些草藥是害人的,而經(jīng)過加工炮制,本是有毒的,卻可以變成沒毒的,實踐出真知,世間萬物,皆是如此。
李二陛下聽得眼前有些轉(zhuǎn)圈圈,待方言口述完畢,環(huán)視左右,問道:”諸位愛卿,可有誰知什么叫作解析嗎?“
眾臣面面相覷,程咬金大大咧咧笑道:“陛下,解決這個詞俺老程倒是知道……”
長孫無忌嘿地一聲笑道:“你這老貨,不學(xué)無術(shù)!”
程咬金振振有詞地反駁道:“你倒是博學(xué),什么叫作解析,你給陛下講解一下唄。”
長孫無忌長袖一甩,滿面怒容。
眼看太醫(yī)署里又要亂糟糟的,方言趕緊說道:“陛下,程……伯伯,各位,嗯,貴人,解析二字,顧名思義,便是剖解,分析,用在制鹽上,便是要將鹽礦里的有毒物質(zhì)徹底剖離出來,留下的精鹽,便是可以食用的。“
李二頷首笑道:”倒是不曾想到,制鹽里也有這么多學(xué)問,這么說來,咱們之前的鹽,算是白吃了。”
的確是白癡了。方言心里默默吐槽,這哪里是吃鹽,分明是吃毒的。高門大戶如此,平頭百姓就更不用說了。
“陛下,俺老程這侄子可還中用?”
程咬金得意地環(huán)視左右,眼睛都快頂上天了。
“呸,你這老不修!老夫已經(jīng)聽人說了,你這是胡亂攀親!”
先前怒視方言的銀發(fā)老者冷冷一哼,怒罵出聲。
“唐儉,你莫要平白污我清白,這件事太子殿下也是知道的!”
李承乾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腦袋。
程咬金不滿地瞪他一眼,朝方言看去,喝道:“小子,你來說,老夫說的是不是真的?”
方言同樣縮了縮腦袋……
唐儉哈哈笑道:“老匹夫,你且看……”
程咬金胡子都要翹起來了,擼起袖子哇哇叫道:”好你個唐儉,別以為俺侄子看上了你閨……”
“知節(jié),慎言!”
李二再也聽不下去,怒道:“你這叔伯輩的,怎好在大庭廣眾之下戲說此事?女兒家的清白,還要不要了?“
程咬金沖天氣焰瞬間被壓了下來,小聲嘀咕道:“大家都聽見了嘛,方言昏迷時……”
“還敢再說!”
李二牙齒咬得叮當響。
殿里終于清靜了。
程老妖精平日里大嘴巴不知噴過多少人,眼見李二發(fā)怒,余人俱是幸災(zāi)樂禍,倒是秦瓊站出來打了圓場:“陛下,臣聽聞知節(jié)已照方小子所說,做出了馬蹄鐵,也不知效果如何。”
說起這個,程咬金馬上又滿血復(fù)活,叫道:“方才俺老程已派處默騎了馬去城外,特意囑咐專挑亂石坡走,眼下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李二陛下笑道:“你這夯貨還算知道辦些正事。朕欲去尚食局,當場觀看制鹽之術(shù),諸位愛卿隨行罷。“
臨走之時,負手對方言道:“倘若制鹽之術(shù)、馬蹄鐵功成,朕再來論功行賞,你且安心歇息罷。承乾……”
“兒臣在。”
“你便在此好好陪這小子。”
“兒臣遵旨。”
片刻之間,滿殿便走了個干凈。方言長長舒了一口氣,想起唐儉臨走之時憤憤的眼神,疑惑道:“這老小子好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一樣……承乾,你可知緣由?”
李承乾端起水杯正要喝,聞言臉色有些古怪:“先生,你這話問得倒是有些奇怪,既對唐三小姐有情意,卻又不肯上門提親,人家父親對你有些不滿,也是應(yīng)當?shù)摹D翘迫〗汶m然孀居兩年有余,卻是個望門寡,也就是完璧之身,你不去提親,昏迷之時卻大叫人閨名,被人聽了個正著,合該莒國公想揍你。我估摸著唐善識如若在此,肯定也會揍你的。”
“什,什么?”
方言眉頭擰成一股繩,越發(fā)迷糊了。
“我見都沒見過那唐府小姐,怎么就對人家有意了?”
李承乾撇嘴道:“得了吧,先生,滿朝文武,包括我父皇,可都是親耳聽到了,你昏迷時可是呼叫’唐衣‘二字整整六十三遍!嘖嘖,當真是用情至深!”
“唐家三小姐,唐善識的姐姐,閨名叫作唐衣?”
方言瞪大眼睛,咽了口唾沫,艱難出聲。
“對啊……”
李承乾見方言眉宇間似有懷疑,錯認為方言不信他說的話,忙朝榻下伺候的太醫(yī)吼道:“你來說,本宮說的可有半句虛假?”
太醫(yī)期期艾艾地答道:“太子殿下,臣記得是七十一遍……”
……
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瞬間將方言神識淹沒。任誰也不曾想到,數(shù)年之隔,一朝相見,卻落個天人永別。分明記得自己跌落陡坡之時,唐衣眼眶里有淚水滑落,被風(fēng)一吹,不知飛到了何處。
李承乾見方言面有戚戚,嘆道:“此番你立下大功,我便央著父皇為你做主,向莒國公府求親便是。不過唐三小姐的夫家乃是范陽盧氏嫡系子弟,雖然早亡,但沒盧家老爺子點頭,怕是其中會有些麻煩。”
方言輕輕搖頭道:“這件事,其實是個誤會……若有機會,我當面向莒國公解釋。”
“先生,你把這件事想得過于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