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死了！”

　　“啊我死了！”

　　“啊我……”

　　白喻雖然很想裝作沒聽到書縫里傳出的嚎叫，但這家伙實在太過于煩躁。沒辦法，只能翻開這本普通的教科書，然后放出這只不普通的蟲子。

　　“妖王殿下！我總算找找到您了，真是想想想想……想死我了！”

　　大喘著氣說話的是只書蟲妖怪，這里的書蟲不是比喻功課用心的學霸，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吃書妖。它們外表酷似跳蚤，但個頭有一指甲蓋大小，碩大的腦袋頂在枯瘦的身體上，看起來有些滑稽。而且這些妖怪沒有幼年期和青年期，化形時就是一副耄耋老者模樣，它們賴以生存的，便是書頁里的靈氣。所以書蟲妖沒有很強的戰斗能力，一般作為智囊擔任大妖怪的幕僚。

　　而這只書蟲就更加臭屁了，圓潤的臉盤上架了一副金絲邊眼鏡，身后還背了本把它腰都壓彎的古籍，生怕別人不知道它是個文化妖。

　　“哦？原來還真的有東西啊。”白喻假裝為過失道歉的敷衍了一句，然后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煞弼老爺，前來何事？”

　　“我叫煞蠡（li）！”

　　書蟲妖怪用力的跺了跺腳表達抗議。

　　“好的煞避，知道了煞……”

　　“別玩老梗了！我是有急事來找殿下的！”瘦弱的雙腳用力一彈，這只書蟲妖怪便跳到了白喻的筆蓋頭上，然后對著他焦急的嚷叫。

　　“恐怕不行。”白喻忽視煞蠡，筆尖繼續在教輔書上游動，并平淡回應道，“一開學就有摸底考試，為了穩固我全班第一的寶座，我得沉浸在書海里，做一只書蟲妖。”

　　“書蟲的知識都是妖生道理，才不會用于考試！”煞蠡叫道，“比起這個，還是先穩固你一下殿下妖王的寶座吧！”

　　“知道了知道了。”

　　白喻繼續刷題。

　　“殿下！”妖王的態度讓煞蠡痛心疾首，“先王打下的地盤，收服的眷族，現在正被卑鄙的家伙搶走，比起學習這些無聊的人類知識，恢復白狼王的榮光不是更加重要嗎？”

　　白喻沒有回答。

　　“喂殿下！”按捺不住，煞蠡跳到了白喻的鼻梁上，喉嚨都快喊破，“讀書救不了妖族，你要聽取老者的妖生經驗啊！”

　　看著歇斯底里的煞蠡，白喻可算是停下了手中的筆，然后認真道：“第一，我不叫喂，我叫白喻；第二，讀書是為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最后，我早就說過了，我是不會繼承什么勞什子妖王位置的，至于妖族間發生了什么，也都與我無關。”

　　“殿下居然如此冷漠！”煞蠡悲傷的落在桌面，然后耍賴般的在書頁里打起滾來，“我跟隨先王拼命打下的地盤，殿下居然一點不珍惜，而且還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論……嗚嗚嗚。放著無數妖怪夢寐以求的妖王不當，殿下到底想干什么啊？”

　　說到這里，白喻推了推無形的眼鏡：“醫生。”

　　“醫……醫醫醫生？！為什么一個妖怪要當醫生啊！”

　　“因為醫生的職業是救死扶傷。”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白喻義正言辭道，“說來慚愧，我想脫離低級趣味，幫助更多的人。”

　　“幫助人類？不行！絕對不行！”煞蠡被白喻的妖生觀震撼到抓狂，“雖然現如今人類占據了主導地位，妖怪的生存環境收縮到了深山之中，但這并不意味我們要去畏懼他們。相反，人類應該害怕我們這些擁有自然之力的妖怪。所以，為了白狼王的名譽，我是不可能讓殿下當醫生的，其它都可以考慮，這個唯獨不行！”

　　“那除妖師？”

　　“……”

　　一股惡寒襲擊了全身，看著一本正經的妖王，煞蠡感受到了惶恐。

　　因為他的語氣，沒開玩笑！

　　“咳咳！”見硬的不行，煞蠡只能轉換策略，趕緊跳到一本厚厚的書上，轉移話題道，“殿下是因為對于妖族沒有足夠的認識，不了解才會抵觸妖王。作為殿下的家臣，我還是講講這妖怪的事情吧！”

　　因為沒有打擾自己學習，白喻也不去打斷煞蠡，就讓它自顧自的嗶嗶。

　　“能夠成為白狼王的家臣，真是煞蠡吹噓一輩子都不夠的榮耀！”推了推重重的金絲邊眼鏡，書蟲滿眼都是對曾經輝煌的留念，“殿下可能不明白‘族’在妖怪里的概念。妖怪不像人類，作為個體也能夠生存，對于我們來說，不隸屬于妖族便意味著沒有妖怪的社會身份，沒有領地，沒有尊嚴，甚至沒有性命。畢竟妖怪跟妖族是一種榮辱與共的特殊存在，妖族會庇佑妖怪，妖怪也有義務捍衛種族。但殿下的妖族就更加不同，它不是豬精族，不是書蟲族，也不是全員強者的白狼族。而是，千族。”

　　嘩嘩嘩。

　　筆尖在書頁上發出干脆磨擦聲，白喻依舊埋頭學習。

　　“沒錯，千族，顧名思義就是有一千種妖怪的超級妖族！”說到了這里，書蟲變得無比亢奮起來，“妖怪分為幾個等級，有身體還未化形完全的低級妖，化形成功頗有戰力的中級妖，能夠霸占一方山頭的大妖，以及妖怪里的至尊強者——殿堂妖族。白狼族便是雪域里的貴族，每一只白狼都是殿堂級妖怪，而我的前任主公白狼王更是無與倫比的存在——王級妖怪。但是，先王從不欺凌弱小的種族，相反還屈尊把他們納為眷族，庇護著那些瀕臨流浪的落魄妖族。因此，就算白狼王去世已有十年，還是有一半以上的眷族沒有脫離，這全是殿下父親的……”

　　咔！

　　煞蠡慷慨陳詞時，一截中性筆頭突然飛了出來。而后，擦過它的觸須，狠狠的扎穿了墻壁，就像一發走火的子彈。

　　但看白喻此時一臉敷衍的假笑就明白，他是故意走火的。

　　說到痛處，氣急敗壞了！

　　“還有事嗎？”瞇著眼，白喻儒雅隨和的問。

　　忠言逆耳利于行，煞蠡打算冒死進諫：“我覺得……”

　　刷！

　　這次，插進墻里的是一整只中性筆。

　　“我不要我覺得，我要你覺得。”煞蠡盯著白喻的眼睛認真道，“關于最近‘千族’小妖被外來妖怪殘害的事情……殿下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想打爆他們就打爆他們，想揚他們骨灰就揚他們骨灰！”

　　白喻知道，話題進行到這里算是要結束了。

　　妖族看中的是承諾，所以他不能給出承諾。

　　如果就像自己老爹一樣，拋棄剛出生的兒子，為了自己的豪情允諾給妖怪們一個妖王，臨死前都沒有一個解釋。

　　白喻是不會認可的。

　　“我會找到新的妖王，一個能夠帶領你們的妖怪，然后把位置給他。”

　　“殿下……”

　　煞蠡看出來了，妖王還在生父親的氣，而且這股氣并沒有因為死者為大而削減分毫，甚至更加嚴重。

　　“你回去吧。”

　　言盡于此，再說就煩了。

　　“我……”煞蠡閉嘴了，十年都沒有說服的人，怎么可能就憑幾句話便改變心意。

　　不過，千族是真的危險了。

　　“月色，很綺麗呢。”

　　站起身，面色平靜的白喻拉開了窗簾，然后看著浩淼的夜空，吐了口氣，心如止水。

　　“啊——”

　　突然，尖叫從一旁傳來。

　　白喻錯愕轉過頭去才發現，趴在窗口把腦袋往自己這邊湊，但因為被發現結果半個身子差點栽下去的，是唐芙。

　　“……你在搞什么？”

　　雖然唐芙出現在了奇怪的地方，但白喻完全不慌。畢竟妖怪在靈氣稀疏、人氣旺盛的地方是能夠隱匿存在的，所以唐芙應該沒有聽到煞蠡的話，而且自己說話的聲音也不算大。

　　“那個……”由于上身傾斜，導致寬大的短袖往下滑落，露出了大片后背，以及一根害羞的藍色細帶，唐芙只好及時的抓著衣服底擺，然后身子挺直，僵硬的對白喻招手，“我是說……難得做一次鄰居，想跟你說聲晚安呢！”

　　“……你說。”

　　“晚安！”

　　做壞事的貓想要掩飾，把頭及時的縮了進窗里。

　　同時，心臟的躍動……

　　撲通撲通個不停。

　　雖然不知道白喻在房間里做了些什么，自言自語的又說了什么，但剛才月光灑下去的時候，唐芙好像看見了……

　　一縷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