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喜歡說我是個喜靜的人，這句話算是對了一半，剩下一半的時候，我只是因為跟對面不太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或者對面那個人好討厭我竟然無言以對，總結起來，我就是個不太合群的家伙。

　　我是很少拍照的人，單人照只剩下證件照和小學時候的照片，合影也只有那么幾張，照例是站在隊伍最后一排的最邊上，或者站在前面人的陰影里，只露著半張臉，就算人少的合影，我也是在最邊上，離旁邊的人很遠，無限考進照片的邊緣，鑲上框就能看不見我的樣子。

　　有的時候我會心情不好不想說話，有的時候我會睡不醒懶得思考，有的時候我會鬧脾氣，臉上裝著淡然自若腦袋里比劃著小心思，但是從來都沒有人說過我不合群，著讓我很欣慰。

　　但是也可能是以為我的存在感如此之底，以至于他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所以就我能夠吸引他們的那些方面來看我算是個挺好的人，當然我能夠吸引他們的方面，大多有些嘩眾取寵的嫌疑。

　　高中的英語老師曾經說我有是個有內秀的人，有內秀，很好聽的一個詞，但是估計也就是說我沒有什么讓人眼前一亮的優點，滿身的缺點看時間久了也不至于讓人厭煩罷了。

　　至于我真的有哪些優點，除了很少的一些人，誰會在意呢？

　　所以我的境遇還算是不錯，倒是真的見過很多不合群的人，有男生有女生，有的因為乖戾，有的因為緘默，有的因為膽小，最奇葩的一個，因為聰明和理性。

　　當然這樣的聰明和理性都是她自己和我們甚至是社會的潛意識里以為的，但以為，終究只是以為的。

　　整個高中時期，她都是在學習的，平時除了交作業和討論問題也都沒有跟別人怎么說過話，我只知道老師曾經夸她把每天的事情都列在一張紙上，然后有計劃地進行，下課的時候她給我們看她的本子。

　　當天的計劃已經進行了一半，前面的紙上已經把一項項的事情都劃掉了，往后翻日期一直延續到下個回家周，當時我還不以為意，覺得這樣的人活得這樣累，是不是應該作為人類進化的先驅被淘汰掉？

　　后來我才明白，現在大學里都沒人講青春，只能靠別人的電影和文章留念，平時自稱寶寶不承認自己的心已經不堪重負，不如像她一樣坦然看待，堅強面對。然而跟我并沒有什么關系。

　　小爺永遠十八。

　　然后她那次月考考砸了，爛得一塌糊涂。

　　她來找我，說，他們有事都喜歡來找你聊天，雖然我不太習慣但是那么多然都這樣，應該是有點用的，所以我來試試，我先說，你不要插嘴，然后你再說，我不插嘴。

　　我睨了她一眼，這人有病吧，我想問咱倆都不說話，我只插嘴行嗎。

　　終究還是不能說出口的。

　　然后我就聽她說了一大堆她之前的計劃，羅列出來確實讓我很震驚，精細到每天的時間按秒走的地步，最后她問我，為什么我考砸了？

　　我放下手里抄到一半的數學卷子，我說你一直學習都這么好嗎？

　　她有些傲然，說，當然。

　　我說，好吧，你知道壞學生是什么樣的嗎？

　　她毫不顧忌說，不就是你這樣的嗎？

　　我樂了，我是壞學生嗎？我頂多算是個問題學生，我要是壞學生你長這么漂亮來找我我就該對你做點什么？

　　然后她說，還有三分鐘我就要回去學習了。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這人好討厭我竟然無言以對的狀況出現了，我只能去敷衍，我說最好的學生我做過，最差的學生我也做過，你一直覺得你這樣做是對的，可能是因為你沒試過其他方式。

　　她問，你的意思是讓我去玩咯。

　　我看了看表，說，三分鐘到了。

　　她走了，我嘆了口氣對我同桌說，神經病？

　　同桌笑了，你才知道？

　　我聳了聳肩，上課鈴響起，同桌拿出手機放在兩個桌子中間，我倆開始看動漫。

　　第二次月考的時候，我的成績很穩定，全班倒數，33的成績又下降了很多，因為你們懂的，畢竟高中的那些東西，如果思維上不夠用，光有勤奮是沒有用的，我知道她又要來找我了，所以下課的時候我選擇跑出去上天臺唱歌。

　　我不知道她找沒找我，但是一個星期之后，她真的不去捧著她的小本本親熱了，開始跟班上的人一起玩，而且學會了上課看小說，學會了給別人抄作業，學會了別人犯了錯不跟老師打報告，學會了早上接過校門鐵欄桿外邊遞過來的手抓餅，四下看著有沒有保安，飛快地付錢走掉。

　　期中考出成績之后，我跟同桌說，完蛋了，她將來要是讓她兒子來找我報仇我該怎么辦。

　　同桌瞟了一眼也嚇了一跳，媽的孺子可教啊，不到一個月都比你成績低了，然后他連說了五個臥槽，告訴我我可以選擇生個漂亮的女兒，那樣她兒子來的時候就可以像你套路她一樣再套路她兒子一番。

　　我偷偷打量她，感覺她的表情還是挺爽的，完全不在意的樣子，嘴里還叼著一只蛋卷，扭頭看見我，問，你今天寫小說了沒，給我看看。

　　我只好把我的本子遞過去。

　　又過了幾天，她開始談戀愛了，這個消息是我同桌告訴我的。

　　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同桌過來跟我說，我談戀愛了。

　　我說，跟誰？

　　她從那邊跳過來，跟我！

　　我淡定得咽下了嘴里的一口干脆面，喝干了剩下的冰紅茶，我看著我同桌問，有你在我是不是不用生漂亮女兒了？

　　她問，你們在說啥？

　　沒說啥，你們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去吧。

　　第一次高考結束之后，我遇見了她，她說她跟我同桌分手了，我問因為畢業了嗎？

　　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因為只有他畢業了。

　　所以我跟她都復讀了，我在走廊這頭，她在走廊那頭。

　　有的時候我會遇上她，我頗有些小心地問，你現在知道壞學生是什么感覺了？

　　她說知道了，除了成績啥也不用擔心，挺好的啊？

　　然后就是復讀的生活，很少有聯系，直到畢業，我考了個挺好的成績，她的成績也不賴。

　　考試之前收拾書的時候，我從她們班門口經過，看見她正在門口那邊的櫥子里收拾東西，我說考試準備地怎么樣？

　　她說還好，模擬考的成績你不是知道嗎？

　　我愕然，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她說，他們都在傳了，就你們班成績單查的快，因為你吃飯的時候老偷偷上教務處的登錄號。

　　我說，好吧，又臭名遠揚了一波。

　　我轉身剛要走，她叫住我，我說有事？

　　她遞給我一個本子說，剛才看見的，要不是收拾東西我都要忘了，我接過來看，是當初她列計劃的那個本子。

　　她說送你了。

　　我說，我要它干啥？

　　反正我不想看見它，你幫我扔了。

　　我拎著本子回到教室塞進桌子里，過了一會兒實在是沒意思了，又拿出來翻開看，從前面開始，看她當初做的那些精細的計劃，幾乎要被她折服，然后到了找十三聊天那項，但是那行字并沒有被劃掉，反而是這頁和后面那頁中間留下了些痕跡，看來那天之后她把計劃撕掉了，也就結束了。

　　我剛想放下本，不知道怎么的，就往下又翻了幾頁，后邊居然還有字，依舊是計劃，沒有時間軸，但是一條一條寫得很清楚。

　　看小說

　　和人聊天

　　出去逛街

　　逃課

　　上課睡覺

　　嗑瓜子

　　買零食

　　宿舍臥談會

　　......

　　談戀愛

　　畢業分手

　　復讀

　　我這才知道，原來她后來做的這些也是有計劃的。

　　高考結束之后班級聚會完，我騎著車往家走，就看見了她，在路邊站著等公交，我停在她身邊，她驚喜道是你啊。

　　然后我陪她聊了一會兒，發現這兩年她已經變成了一個性格挺好的女生，覺得我的教唆還是有點好作用的，便安心了些許，接著我就說起了她那個本子的事情。

　　她想了想說，哦，那些啊，其實到后來我都沒看過了，畢業分手也是因為確實覺得沒什么意思了。

　　我說是嗎？

　　她說，到后來我就覺得有點煩了，因為覺得跟大家一起玩還是有意思的，至少比學習有意思，有幾個人喜歡學習啊你說是不是，但是去玩的時候還要想著計劃，實在是有點煩。

　　我問，被安排厭倦了是嗎？

　　她點頭。

　　我笑了，當初你成績下降，是不是因為學習上的安排也煩了？

　　她愣了愣，說，可能吧。

　　然后公交到了，她上車，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