鏤空雕花的窗戶上,艷麗的紅奪去了人的呼吸,這紅如滴血的喜字,像一只張牙舞爪的鬼魂,散發著窒息感,文穆覺得自己似乎不能呼吸了。
一片的紅啊。
在她說了那番話之后,君少卿當即命人將桃花閣裝飾的如新房一般紅艷,這刺痛文穆眼睛的紅,就要將她吞噬。
荷香要去拆,說將軍怎能這般對姑娘,她不允,道將軍大婚將軍府每一處都要這般紅艷喜慶才好。
荷香知道她已無心,面對這樣冷酷的她,荷香根本不敢將這樣的她與從前不讓任何女子碰君少卿的她混為一談。
距離與君少卿的上次會面結束后,她再未見過他,一來,她不出桃花閣,二來,恐怕他也是不想看見她。
文穆素手撫上窗戶上艷紅的喜紙,眸子暗淡,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她心已死,仇恨的種子已被掩埋,距離新帝登基已足數月,大局已定,她一介凡塵女子又能起多大風浪?帝幽登基,君少卿權傾朝野,再看自己,她自嘲,我有什么?
這些荷香自然是不知曉的,荷香見她日日以來逐漸平靜,便以為她已消了氣,只是她忘了,那是亡國恨,怎可拿小打小鬧相提并論?
明日便是君少卿大婚之日,她望空冷笑,似在嘲笑當年的自己,她擺擺衣袖,對荷香說道:“天色不早了,睡了吧。”
荷香便上前扶她進屋,她腿腳不便,每日的行動都是由荷香來照料,她抬起衣袖在荷香手中,攙扶進屋,入塌即睡,荷香不知她有沒有睡著,但已沒了動靜。
月色寧靜,桃花閣的屋頂之上,男子長簫在手,目光鎖在女子剛入房的窗口上,吹起長簫,奏一曲寧靜悠遠的長歌。
女子便是在這長歌中穩穩睡去,愁眉也在不知不覺中舒展開來。
次日一早,鑼鼓喧天,在將軍府與整個朝歌響起,眾人紛紛探頭觀看,公主與將軍的婚禮,算得上一段佳話了。
大喜之日,橘黃色的霞輝洋洋灑灑的落下,籠罩在一片喜慶的鄢國,人聲鼎沸。
而此時,皇宮里,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子落座在梳妝鏡前,青絲流云般的秀發自肩頭灑下,銅鏡中的女子端莊大方,優雅美麗,帝婧宸捻起一張口脂放在唇邊,櫻桃小嘴微微一抿,紅色的潤澤便覆蓋在了雙唇之上。
“公主真美。”帝婧宸身邊的管事姑姑出口嘆道:“公主等這一天很久了吧?”
帝婧宸聞言羞愧,面頰紅潤,嬌羞道:“熙姑姑說哪里話,婧宸才沒有呢。”
熙春笑而不答,再為帝婧宸裝飾最后的金釵時方才回應,“公主可是我一手帶大的,你那點心思,姑姑還不知道?”
帝婧宸輕笑,儀態萬千。
她在為丞相千金時便聽說過君少卿之名,以為是以粗糙莽夫,做得將軍又何如?只是威名天下罷了。直至那日丞相府擺宴,父親邀約朝廷命官,她便是在那日親眼見到了這位年少將軍,她還記得當時的失態。
君少卿容顏俊朗,一身武者的沉穩陽剛之氣,雖正直青年,渾身卻透出一種歷經世事的穩重魅人的氣質,眾萬人在場,也難以忽視此人。
帝婧宸遵從父親的話去為他酌酒。距他更近時,方覺那氣場越來越強大,她驚鴻一瞥,只見君少卿俊美無雙的容顏上鼻梁高挺,輪廓清晰,一張剛毅清爽的俊顏上是與官場上的人不同的淡漠。他對熱鬧的宴席視若無睹,一雙深邃的眸中沉著難解的情緒,帝婧宸看不透。只知曉,無論是哪位官家小姐,也喜愛俊朗的男子,自古美人愛英雄,帝婧宸也未能免俗,她便是看上了君家兒郎的相貌。
在這深情的凝望中,君少卿的酒杯不斷溢出酒來,帝幽喚了她一聲,帝婧宸才從這失態中走出來,自顧給君少卿道歉。
每每想起,帝婧宸就會面頰泛紅。
那般男子,世間少有。
那是經過沙場歷練后的男兒氣概,那是一舉一動散發武將風范的兒郎,那樣的兒郎,才堪稱為一絕。
世無雙?何為世無雙?
只需瞧那君家兒郎。
“讓我瞧瞧我兒今日如何貌美。”
房門外傳來明亮的男音,明晃晃的黃袍率先映入眼簾,帝幽頭束紫金冠,一雙欣慰的眼睛此刻更是閃爍著琉璃光芒,面若中秋之月,正值壯年的帝幽穿上龍袍更顯威嚴,倒是一番皇族氣息。
梳妝鏡前,帝婧宸聞聲起身,金絲綢緞的紅色嫁衣因她的舉動而完全展露出來,帝婧宸身段優美,一雙桃花眼更是水波瀲滟。
“父皇。”帝婧宸望著帝幽,眉眼開笑,似在為他給自己選的夫婿而感激。
“我兒美哉。”帝幽大掌握住帝婧宸半張小臉,點頭贊道:“此去定終身,父皇不舍啊。”
記得這個傲嬌小女子從小到大一幕幕的成長,帝幽感嘆時光荏苒,轉眼之間,俯在他腿旁的小女孩就長成亭亭玉立的女人了,如今看著女兒出嫁,倒不免一陣感傷。
“父皇不必掛懷蓁蓉,蓁蓉此去會注意我皇家風范,也會時常想念父皇,父皇若不舍得孩兒,再一紙詔書宣孩兒進宮便是了。”帝婧宸款款深情,話語之中盡是安慰,帝幽收了收惆悵的面容,一擺衣袖,道:“罷了,女大不中留。”
正在此時,門外士兵入內,士兵抱拳跪地,聲音敞亮,“啟稟皇上,將軍一眾人馬已入宮。”
“親使已到,皇上,公主,莫要再相互掛念,以免誤了時辰。”熙春在一旁提醒。
帝婧宸雙手執著蓋頭,眉眼也是不舍,“父皇一切安好,蓁蓉就心滿意足了。”
說完,帝婧宸跪地扣頭,以感謝帝幽撫養之恩。
響徹云霄的鑼鼓聲傳入耳,帝婧宸被丫鬟和熙春等人領入轎中,她頭蓋喜帕,看不清外面是何等熱鬧,只聽一男音傳入耳,帝婧宸識得這聲,將喜帕掀起,拉開半面轎簾,正欲探頭出去,熙春望見,抬手就將她頭上喜帕拉下,道:“公主怎可如此失禮?今日是你大婚,世人都在看著呢,公主快入轎。”
帝婧宸沒有看到外面談論的人便被熙春給推回轎子,拉上了喜帕,她只能作罷,俯耳在簾子前,隔簾相問:“姑姑,外面可是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