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頭的程皓，中午從家常菜館店出去后，他拿著手里這個自己設計的可降解廚余垃圾處理器，匆匆趕往跟投資人約好的咖啡館。

　　在等地鐵的時候，他一手抱著自己的產品，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指背去敲了敲地鐵站臺的廣告牌，從聲音中判斷這些塑料件哪個部位做了加強筋，大概是什么形狀的加強筋。

　　作為一名結構設計人員，他總是走到哪都習慣性的去觀察，去想象，去設想有沒有更簡單又更堅固的結構來代替現有的結構。很顯然，眼前這個廣告牌用的是最老最笨的結構，不僅費料，還不見得結實。

　　他用手指和拇指在下巴處摩挲了幾下，喃喃自語：“這個結構做得不怎么地啊，跟剛才的木桌比差遠了。”

　　地鐵到站，他搖了搖頭，抱緊懷里的東西，擠了上去。

　　等他到達咖啡館的時候，發現時間尚早，他要了一杯檸檬水，坐在靠落地玻璃的一面。這家咖啡館旁邊就是一所有名的藝術院校，里面美女如云，經常來光顧這家咖啡廳的美女自然比其他的咖啡館多了不少，所以很多所謂的投資人總喜歡約到這里談事。

　　此時程皓旁邊桌就坐著兩位穿著短裙，膚白腿長的美女，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對面那雙光潔細長的腿。

　　美女們顯然也被人這么盯慣了，厭惡的瞪了他一眼。

　　程皓不是個善于言辭的人，最后實在忍不住了，走上前去，跟其中一位美女說：“你好，能把你的腿抬一抬嗎？”

　　美女第一次遇到這么不要臉的搭訕，剛要給他點顏色，就聽他繼續說：“你的腿擋住下面那個掃地機器人了。它不具備斜面爬坡功能，無法越過你的腳背高度脫困。”

　　美女順著他說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下面有個掃地機器人，嚇得趕緊抬起腿。程皓低頭彎腰，目不斜視的從兩條大腿中把機器人抱起來，機器人立馬斷電。他看著斷電的機器人，自言自語：“哎呦，不錯嘛，竟然還配備了機輪卡機自動斷電功能。”

　　兩位美女像看神經病一樣的看著程皓，趕緊站起來走人。

　　程皓作為話題終結者，對別人這樣的反應以及見怪不怪，絲毫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他，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這個裝滿垃圾的掃地機器人的程序，想著把掃地機放到四條腿的椅子中間，該讓它如何脫身。

　　“哈嘍，程先生是吧？”

　　程皓一抬頭，看到一位穿著襯衣套著西裝馬甲，留著絡腮胡，扎著小辮子的瘦男人站在他身后。

　　程皓站起來：“你好，我是程皓，你是秦先生？”

　　男人摘下墨鏡，在他對面歪歪斜斜的坐下來，眼睛盯著剛從旁邊走過的美女，直對對方開門走出去，他才轉過頭跟程皓說：“叫我ben就行，聽麥克說，你要回國創業？”

　　麥克是程皓在國外工作的同事，知道他要回國，就給他介紹了點人脈。

　　程皓趕緊點點頭：“對，這是我設計的可降解式廚余垃圾處理器，我給它取名‘聚寶盆’，我現在先給你講講這個產品吧。”

　　對方擺擺手：“不著急嘛，先吃點東西，服務員，點單。”

　　男人刷刷點了一堆，邊吃邊口齒不清的說：“聽說你畢業于科羅拉多大學，然后又到康奈爾大學讀工程碩士，又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剛畢業就進入了行業頂尖公司從事產品結構設計工作？”

　　程皓點點頭，保持風度，等他吃完。

　　對方喝了口咖啡，把嘴里的東西送下去：“我就想不通了，你這么好的條件，在國外收入肯定不低，你回國創什么業啊，搞的還是實體，你知道現在國內的實體經濟有多難做嗎？”

　　程皓從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一個PPT文件：“這是我對國內市場的調研報告，我設計的這個產品，目前國內的市場還是個新型領域，你先看一下。”

　　對方擦了擦嘴，瞇著眼瞄了一下，拖著長音，陰陽怪氣說：“哎呀，新領域啊，你這產品在某寶一發布，瞬間就能變成夕陽產業。”

　　程皓不明白他的意思，他這個產品都是申請過專利的，怎么能一發布就變成夕陽產業？

　　對方看程皓執著的小眼神，一副典型的回國民工，什么也不懂行的愣樣，翹起二郎腿，勉強的說了句：“行吧，我先看看。”

　　對方癱在椅子上看了五六分鐘后，合上電腦：“東西我看完了。”

　　程皓眉頭微皺，這個調研是他花了一個周的時間寫的，對方幾分鐘就看完了？

　　對方接著說：“按你的說法，這市場貌似還可以，但打法是什么？如何獲取客戶的心智？”

　　聽對方嘴里蹦出的新詞，程皓云里霧里，打法？獲取心智？

　　他努力去消化對方拋出的這兩個詞，但發現以他這二十幾年的人生經驗，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此時他滿腦子都是古龍和金庸的各種經典招式的打法，他不知道對方問的是哪一種拳法的打法。至于獲取心智就更懸了，他到底要怎么樣才能進入別人心里，又要如何獲取他人的心智？？

　　程皓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不恥下問，對方沒想到他連這些詞都聽不懂，臉上露出了深深的鄙視：“打法就是你要用什么方法，去撬動你的客戶，讓他們心甘情愿的掏錢買你的……”他說著，看了眼那個屎黃色的東西。

　　程皓第三次告訴他：“可降解式廚余垃圾處理器，又名聚寶盆。”

　　“對，聚寶盆，你如何讓客戶在雙十一戰役中把這聚寶盆推出去，并提高用戶的粘性？”

　　程皓再次一臉發蒙，雙十一戰役？歷史上有這個戰役嗎？為什么要在這個戰役中把產品推出去？用戶粘性又是什么？

　　程皓從初中開始就在國外念，這些年因為學業繁忙，加上父母在國內照顧工廠，也沒空管他，所以他也不經常回國，沒想到國內發展這么快，現在他這一回國，連人話都聽不懂了。

　　他鼓起勇氣問對方這些詞到底什么意思，再次遭到了對方深深的鄙視：“我勸你一句，想回國創業，先學學現在的常用詞語，然后把你的產品再好好想想，源頭都沒想好，投錢就是打水漂。”

　　兩人好歹磕磕碰碰的談了半個多小時，程皓按捺不住了：“Ben，那您覺得這個項目怎么樣？”

　　對方拿起咖啡杯，很裝范地冒出一句：“這樣，你給我一個投資你的理由。”

　　程皓愣了，耿直問說：“前面半小時您是在睡覺嗎？”

　　對方差點被喝進嘴里的咖啡嗆到，沒想到程皓這么不上道。他猛咳了一陣，站起來說：“我還有事先走了，等你再有新想法的時候，隨時聯系我。”

　　男人說完就徑直走了，留下一臉懵逼的程皓。他不明白什么叫有新想法的時候再聯系，這事情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要做的就是這個項目，為什么要有新想法？這個項目對方到底是投還是不投，為什么就不能給句明話？

　　看著玻璃窗外面打車急急離去的Ben，程皓嘆了口氣，等他收拾東西起身要走的時候，服務生把賬單遞了過來：“先生，一共是三百七十五塊，您是微信還是支付寶？”

　　他怔了一下，拿出錢包：“我……我現金。”

　　服務生沒想到這個年頭竟然還有人用現金，他接過程皓遞來的錢，像是很久沒見過現金似的，好奇的看了看，嘴里小聲嘟囔一句：“原來五塊錢是這個圖案的。”

　　程皓看了眼收款臺上的幾個二維碼，不恥下問：“請問，這些掃碼要怎么弄？”

　　對方打量了他的穿著打扮，一臉見過太多的表情：“您是剛從國外回來吧？”

　　程皓很意外：“你怎么知道？”

　　“現在國內的老頭老太都微信支付寶了，在這里給現金的，全都是從國外回來的，我遇見好多個了。”

　　程皓尷尬笑笑，虛心的聽取對方的指點，總算在自己的手機上把應用軟件給安裝上了。他抱著他的“聚寶盆”走出咖啡館，今天除了這個所謂的投資人給他上了一堂聽不懂的語文課和下載了支付軟件之外，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