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不能說,是因為你對我太禮貌了吧?
聽起來怎么這么賤呢。
但是秦司年表現得很疑惑,“那你為什么突然不找我聊天了?”
他這個問法讓我一愣。他自己也似乎頓覺失言,趕緊解釋,“就是,你突然反常,我怕你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我有些哭笑不得,“就是,這樣不是麻煩老師了嗎。”
這樣說也沒什么奇怪的,畢竟其他同學也不見得像我這樣天天熱心地發消息。
對啊,其實有事沒事找秦司年才奇怪吧。
“沒有麻煩。”秦司年的聲音奇怪地虛起來。我以為他要繼續那句“是班主任的職責”,卻只見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
又是尷尬的沉默,我沒有摸透秦司年這次到底想干什么。
平時,他一直都沉穩冷靜,條理清楚,找人談話也不會漫無目的地閑聊——他就是這樣禁欲自律有效率的人——想到這樣的秦司年,帶給人歡喜夾雜著無奈。
“林……”
我突然想起來,剛剛他一直沒有稱呼我。林同學?
但是他剛叫出一個字,又停住了。
“老師,您叫我初時就可以了。”我表面上若無其事地笑著說,內心暗暗苦笑。我還為小小的稱謂生了一個星期悶氣,就這樣輕描淡寫說出來。
但是我也知道關系的親疏會體現在稱謂,稱謂改變卻不能決定關系的生疏。
“不行。”秦司年立即叫起來,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奇怪的、失控的他。反應了幾秒,我受傷的感覺被從他眼里看到的無措慌張驅散了。
這不是“不要”,是“不行”。似乎我的名字是個魔咒,他被什么驅使著控制著,而不能叫我的名字似的。
“……對不起,失態了。”
我也不是希冀什么。
但是突然,一陣顫栗攫住了我。他奇怪的舉動,沒有理由的問話……如果是不能——是否是因為,他怕親密地喚名會讓他完全崩潰?
于我,不和他說話的這一個星期確實是有意義的,我試圖自省,試圖冷卻自己對秦司年的情感。
我想,我原本也只是因為他的皮囊才生出好感。但無論如何,避免不了屢屢想起他,到今天,還是他喚一句便顛顛地赴約,忘了原先疏遠他的意圖。
今天,我最終意識到,我是真的陷進去了。我喜歡他,不是什么吊橋效應,更不僅僅是因為外表。
一直以來,聽他上課講題,和他談天說地,看他的一顰一笑、他的一舉一動,他的優秀、他的耐心、他的溫柔——他離我很近又很遠。
他并不比我大多少,卻在各種方面遠遠足夠成為我的“老師”。
原本我只是這樣平庸而沒什么追求,誤打誤撞進了這所一流高校,也不過混日子而已——但是我遇到了年輕發光的他,就像星星落到我身邊,還會耐心地聽我絮絮叨叨,在我不想努力的時候鼓勵我,在我開心的時候溫柔地陪我笑。
即使說是因為,這是老師的職責,這是班主任的職責。我還是淪陷了。
現在,如果這個星期于他也是一種內省呢?
我的心開始狂跳起來。
可是秦司年仍然含含糊糊沒有提起任何他的想法。
“其實沒什么,既然你沒事就好。你最近學習和生活上有什么問題嗎?有沒有哪門課有困難?”秦司年轉換話題,回到了官方的問法。
眼里風平浪息,看不出什么波瀾。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算了,就這樣糊里糊涂著,也有糊里糊涂的好處。
困難,在北海上大學哪都是困難——我畢竟是發揮超常滑進這里。虱子多了不怕癢,約等于沒有困難。
我笑起來,“都是困難等于沒有困難。”
“就是想回高中休息一下。”我半真半假地說。
秦司年帶些無奈地看了看我,被我感染得也輕笑起來。
氣氛終于擺脫了之前的黏重,似乎呼吸都輕松起來。
“你都成年了,有時候還像小孩子一樣。”
秦司年的話讓我怔了怔。
“是說我可愛嗎?”我眨了眨眼。
“你覺得是就是。”秦司年居然也會嘲我。可惡。
“算啦,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沒想到他卻又說,“別那么不自信啊。天真直率得像小孩子,是很可愛啊。”
“不過別對誰都掏心掏肺地說話,”他的聲音帶上了認真的意味,“保護好自己。”
“——也別傷害別人。”最后一句很輕。
我不由得抬頭看他。每句話都要多想我的腦殼子都不夠用,反正我語文理解能力也不好,我就按字面理解吧。
“唉,好吧。”
最后有的沒的吃一會聊一會,我們就道別了。
雖然這頓飯吃到最后我還是沒有弄明白秦司年的初衷,但是看他的樣子又好像困擾他的事已經解決了。或許他真的只是想對我進行存活確認吧,我撇了撇嘴。
不想了。
這邊算是心結未解,但郁悶解了。也算胸中一暢。
但是這還不算完。我并沒有料到,今天注定一波三折——看來,和帥哥吃飯是要付出代價的,比如我的心態。
本來,雖然秦司年奇奇怪怪,但是還是讓我開心了一陣,就開開心心地去請安言吃飯了。
不過,我內心還是清楚,寫作請吃飯,讀作還錢。
安言還挺老實,從見面到落座到點單甚至到吃飯——都挺正常的。被安言的言行莫測嚇怕了,不過這次真是我想多了。
之前被罵過,也還算識相,于是我也就慢慢放下了心。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我們準備起身,各自回去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人,看著好生面熟。
是蕭灼啊。
是蕭灼啊?!
他也看到了我們,微微一愣,神色又變得古怪起來。我也猜不透是因為和安言那些我不知道的齟齬還是因為我之前和他的不愉快。不過我堅信不是因為我。
那就必然是安言的鍋,我不背。
他走來向我們打了招呼。
“社長這個點來這里,難得還沒吃飯?”普普通通一句話,被安言說出來怎么就說不清地帶點刺?
“有點事,謝謝關心。”蕭灼同樣語帶譏嘲。
安言用細微近乎不可聞的聲音嗤笑了一聲。
“我現在正好有點事想和你談談,不知能不能借用幾分鐘?”蕭灼以更輕蔑地語氣道。
“只要社長您的事情不急,我當然有空談。”安言故意咬著“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