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幾人就散開，各回各院。老夫人和慕映洲的院是在一個方向的，于是兩人又結伴同行。

　　一路無話。

　　在岔路口，阿星抱緊懷里的書，輕聲和他作別。

　　慕映洲瞥了一眼她懷里的書，見她如此寶貝，心里不覺有些好笑，面上卻淡淡“嗯”了聲。

　　阿星轉過身，臉上掛起甜甜的笑意，好心情地加快步子往回趕。臨近院了，就看到一個丫鬟在門前徘徊。

　　她一眼就認出是如月。

　　“如月。”

　　“小姐。”如月看見她，急忙向她跑來。

　　“這才半日不見，你可是想我了?”阿星打趣道。

　　“我才沒有呢，”如月否決，“是老夫人讓我來門口看看您回來了沒有。”

　　說完察覺到身旁的小姑娘沒了聲，不禁好笑道：“其實吧，是我半日不見小姐坐哪都覺得不舒坦，正巧老夫人問話，我就出來瞧瞧了。”

　　阿星聽這話才緩緩升了笑容，“我才不信你呢。”

　　如月嬉笑過去。

　　回了屋，阿星看見桌上裝糕點的盒子，便伸手打開，呈出八塊兒晶瑩剔透的糕點，表面還撒了些桂花。端到如月面前，“這桂花糕甜香不膩，你快嘗嘗。”

　　如月正在掛阿星脫下來的袍襖，見此驚道：“小姐吃吧，想著我做什么。”

　　“這本就是給你帶的，你若不吃，豈不是辜負我的一番好意?”阿星堅持不懈。

　　如月怕她手酸軟了，只好接過，“我就嘗個鮮，小姐一起吃吧?”

　　“我不吃了，你若是吃不下，就帶回房里和柳兒她們一起吃吧。”阿星知道如月最重姐妹情義，院里的幾個小丫鬟和她關系都挺不錯。

　　如月聽了果然開心應下。

　　阿星換好衣服，便去了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見了她心下歡喜，把她從頭到腳夸了一通。

　　阿星正詫異，聽明白緣由，是因著今日吩咐人送回來的糕點每個院都有一份，老夫人夸她明事理知輕重，阿星聽了也沒邀功，將事實細數講了。

　　“這都是大姐的功勞，不過是借了我的名字。”

　　老夫人聽完也是欣慰地笑了，語氣滿是贊賞，“思沐這丫頭，果然懂事了不少。”

　　心里卻是另一番打算，過了年大孫女就滿十五了，可是二房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姑娘可不比男孩，再過個幾年，再想議親可就難了。

　　思雅苑

　　慕思沐掀簾進屋，只有周姨娘身邊的丫鬟巧云坐在火爐邊穿線。

　　“大小姐。”見慕思沐進來，巧云忙起身喊道。

　　“巧云，我娘可歇著了?”

　　“姨娘這幾日舊病又發了，飯也用得少，用完就進屋歇息了。”巧云回道，慕思沐蹙蹙秀眉，點點頭。

　　“思沐——”原來周姨娘并沒有睡著，只是病發身痛，不能久坐。

　　慕思沐聞聲進入內屋，周姨娘半倚著身子，頭發稍亂。

　　慕思沐見小娘臉色又白了幾分，嘴唇一點血氣也沒有，心里泛酸地厲害。

　　“娘，你可吃藥了?”慕思沐曲身過來，周姨娘往里挪了挪，她便順勢坐在床沿。

　　“吃啦，”周姨娘答著，想到什么又淡笑道：“大房的三姑娘有心送來一盒玫瑰酥，我吃藥后嘗了一塊兒，嘴里的苦味就都散了。”

　　慕思沐聽了低頭微微一笑。

　　周姨娘看著女兒，相貌是極好的，性格品質也是上乘，只可惜，投生在她肚子里。

　　“今日出府，可有受欺負?”周姨娘問著，愛憐地撫了撫慕思沐的發絲。

　　“出府都有大哥和二弟守著，怎會受欺負?”

　　周姨娘默了默，良久才說道：“我倒是聽房下的丫鬟打趣，說二夫人最先是只準二小姐和二少爺去的，因著二小姐多嘴叫老夫人知道了，老夫人怪二夫人厚此薄彼，這才讓你們都去了。”

　　慕思沐垂下眼，“那些丫鬟嘴碎，倒是以訛傳訛了，祖母是一點都沒有怪母親的意思。”

　　周姨娘聽到這倒是咧嘴笑了，“這么說來，她最初還真只許那兩個去啊。”

　　慕思沐嘴唇動了動。

　　“呵，別以為二少爺近幾年在二房得寵就高枕無憂了，他娘做的那些事，你以為二夫人能忘?等著吧，再過個幾年，二夫人定會尋個理由把他打發得遠遠的。”周姨娘素是知道，一個姐姐一個妹妹，慕映洹卻只親近妹妹，常常冷落了姐姐。

　　“娘，你別再說這些話了，母親根本就沒這意思。二弟吃穿用度都和大哥無異，母親也時常教導他，視如己出。您的這些話要是叫二弟知道了，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慕思沐皺著眉說道。

　　周姨娘見她犯急，只好說道：“好好好，娘以后不說了。只是——思沐啊，你的婚事還是得早早定了，若是你父親母親沒有這意思，你就去求求老夫人。”

　　慕思沐抿唇，“我在府中多陪陪娘不好嗎？”

　　周姨娘眼眶微濕，拉過女兒的纖纖素手，“只有你的婚事定了，娘才能安心啊。”

　　她這輩子，能倚靠的，就只有女兒了。

　　她原來也是正經門戶的姑娘，念過幾年學，特別是一雙巧手，在一條街上都是出了名的。可惜那時心氣兒高，縱使上門提親的人眾多，她卻誰也沒看上。直到父親突然入獄，家道從此衰落，最窮酸的時候連一副中藥也買不起。后來為了攢夠哥哥娶妻的聘禮，母親私自將她許給了慕家二老爺，那時還是慕家的二少爺。她哪受得了這種委屈，尋過幾次死也沒有如愿，母親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她也認了命。進府后，慕明輝見她總是喪著一張臉，也沒什么興致，生下思沐后，他就來得更少了。她這輩子，算是過得窩囊極了，只希望自己的女兒不要重蹈覆轍，早早尋個好人家嫁了。

　　“娘，”慕思沐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指尖一片冰涼，“若是生辰時父親和母親還是沒有提起，我就去求祖母幫我看個好人家。”最后這句話，慕思沐說得哽咽，眼睛里也涌出淚花。

　　周姨娘眼中仿佛有了光亮一般，笑著把女兒摟入懷里，連聲稱好。

　　殊不知懷中的慕思沐禁閉著雙眸，無聲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