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洛不知道這是今天的第幾次嘆氣。
曾有人跟他說過,人不能老是嘆氣,嘆氣會把自己的幸運給吹飛掉。以前的他總認為這句話是無稽之談,但現(xiàn)在他開始覺得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原本以為只是一趟輕輕松松的探險旅程。跟傭兵們走到目的地,找到自己想要找的訊息或者東西——即使找不到都沒關系,只不過斷了自己的一個念頭罷了,然后安安穩(wěn)穩(wěn)地回來。就像郊游那般愜意。
對,原本預想中就只是這樣的探險,然而事與愿違。
先是發(fā)現(xiàn)不速之客,然后是傳說中的《星辰》法陣,接著更有個巖魔像等著他們。這些可都不在原本的計劃之內的。
航洛是個怕麻煩的人,可總有麻煩喜歡專程前來找他。
但既然難題已經擺在了他的眼前,那也只有解決這一途徑了。航洛雖然是個怕麻煩的人,但他卻不是一個害怕麻煩的人。
他看了看身前的《荒野旅人》的眾人,他們雖然看起來還很鎮(zhèn)定,但神情已經有些忐忑不安。
僅僅幾個回合的交手,巖魔像就完全打碎了他們的信心。
“克魯?shù)聢F長,我知道這樣可能有些為難。但你能不能爭取幫我們拖延住魔像2次。”航洛的臉色展露著堅毅。
“我無法保證什么,只能對你說我盡量。”克魯?shù)麓鸬溃纳袂轱@得有些沉重,“但你接下來想要做什么。”
“做我必須要做的事情。”航洛喟嘆一聲,“這是我們唯一的活路。”
“你想獨自解構魔像的核心?”克魯?shù)侣N起了一邊的眉毛,“你可知道這樣做的法師他們的結果如何?”
“我知道。”航洛笑了笑。“他們大多數(shù)都命喪當場。即使僥幸活下來的,一生也大多數(shù)會與殘疾相伴。”
“你就不能將這件事交給其他去做么?比如那位凱爾斯教授?我們現(xiàn)在同舟共命,我想他不會拒絕我們。”康娜在一旁提議道。
“我不信任他。要知道這些幺蛾子全是他搞出來的。”
“那么我來分擔你的一部分職責吧。”悠菲攙扶著亞伯將他靠在一座斷了的石柱旁休息后返回眾人的身旁說,“解構核心需要尋找和定位。我肯定能幫上你一點忙。”
航洛猶豫了一會。這并非是他對悠菲實力的不信任,這位16歲的少女剛才三連發(fā)的爆裂火球早已證明了她自身已足以參與他的獨斷行動。而是他有些不忍心,不忍心讓這位花季少女加入他這次九死一生的賭博中去。
“讓悠菲妹子去吧。”亞伯說著又咳嗽了幾聲,“她明白她的選擇代表著什么。一個人的路總該由他自己一個人走,旁人代替不了他。而且這樣也不是沒有好處,有了悠菲的幫忙想必你也能盡快完成任務,這樣一來處在外圍的團長他們的壓力也會小很多。”
亞伯的話觸動了航洛的心弦,令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想起那些事,他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來拒絕。“好吧。悠菲。到時候我們一起行動。你負責探查魔像的核心位于哪里,由我來進行爆破。”
商議決定后的眾人開始重新返回戰(zhàn)場。
在魔像腳下盤旋拖延的傭兵們早已經支撐不住正在節(jié)節(jié)敗退,隨時都會有潰散的可能。他們的有效攻擊手段只有凱爾斯的火球。這位不知躲在何方的教授時不時朝魔像扔出一個火球,但這點攻擊效果對于魔像來說就微乎其微,就連讓魔像停頓一下都做不到。
克魯?shù)乱姞盍ⅠR率領眾人朝魔像正面開始沖鋒,以接應退敗下來的《孤狼之傲》的傭兵們。如今團隊里能對魔像造成遠程火力殺傷的魔法使不在,能對魔像造成實際性傷害的只剩下他和他手中的佩劍《湛光》了。《湛光》是他家族流傳下來的寶劍,自記事起便陪著他征戰(zhàn)殺敵。歷經二十余載都未有絲毫損壞,依舊如其名那般清澈發(fā)亮。不料剛才對魔像的一擊便使劍上豁口無數(shù),隨后都有可能當場折斷。現(xiàn)在他只能祈禱,祈禱女神保佑他的《湛光》能撐到航洛他們完成他們的任務。
林恩跟在克魯?shù)碌暮竺鎸⒐蓾M月,將箭朝魔像的眼睛集中射去。在刀槍不入的魔像面前,他已想不到其余的有效攻擊方法。只能憑本能將箭送往常識中的弱點——眼睛和喉嚨中去。但對喉嚨的攻擊早已被證實無效,他只能祈禱對眼睛的攻擊能起到最微弱的效果。
即使沒效,箭枝能夠遮掩一下魔像的視線也好。他想。
隨即林恩開始保持與航洛的對角線位置奔跑,以便盡可能地將魔像的注意力從航洛身上移開,令航洛走盡量入魔像的視野盲區(qū)內。
康娜此次的任務支援克魯?shù)碌墓簟K臼菍儆谳p靈敏捷型的劍士,前面兩次的攻擊都對魔像起不到絲毫作用,她也心知肚明在所有人中或許她是最無關緊要的一個。
真是糟透了。她狠狠的想。魔像簡直是我的克星。這樣一來只能像耍雜技的猴子那樣用身體來吸引魔像的注意了。但愿我的所作所為能為悠菲提供更多的安全。
雖然航洛一開始是跟隨克魯?shù)滤麄円黄鹦袆樱型颈闩c他們分開了,他帶領悠菲來到了魔像的側面。“待會我們一起前往魔像的腳背。”
“為什么我們不去背面而要在魔像正面的腳背呢?”悠菲疑惑不解的問,“常理來說我們應該去魔像的背面而非正面。”
“我知道那些常理。”航洛說,“常理還說與大型魔物作戰(zhàn)時盡量別靠近魔物的腳步,尤其是腳后跟位置。但我們今天哪個有遵守過這些規(guī)則?所謂機遇與危機共存,雖然魔像的腳邊是非常危險的地方,但它的腳背卻是相對安全的地方。”
說罷,航洛的雙手跳握住魔像的小拇指,跨到了魔像的腳背上。
魔像此時正專心地對付左右亂竄的克魯?shù)潞涂的取=z毫未注意到有兩位小人正悄悄地接近它的腳,還企圖爬上它的腳背。
“快上來。”率先爬上腳背的航洛伸出右手拉住悠菲的手,將她拉上了腳背。“你先找個安全不會影響到你的位置,然后再施法。而我會立即開始攀爬魔像,如果你找到的位置,就大聲喊出來,或者用魔法標記位置。”
“你用什么工具來攀爬?”悠菲問道。
“沒有。”航洛自嘲似的笑著,“但我們總歸會想出辦法來的。”他用手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畢竟,我們魔法使最大的倚仗便是這里。”
悠菲憂心忡忡地看著航洛。看著他快步走到魔像腳踝處,先是摸了摸魔像的表面,思索了片刻后低聲念起了咒語。隨后航洛的手中多了兩塊冰錐,冰錐的頭部部分并非像往常那般透明,而是帶有一絲靛藍,藍的有些發(fā)紫。宛如盛夏時節(jié)太陽已下山卻遲遲未入夜還帶有一絲余光的夜空。他將冰錐用力鑿進魔像身上細碎的裂紋縫隙中,雙臂抬起自己顯得有些瘦弱的身體緩慢而又艱難地向上爬。
遠處,克魯?shù)碌热俗⒁獾胶铰逅麄兊男袆樱_始改變策略不再肆意奔跑,而是盡可能地待在魔像攻擊范圍內以躲避魔像的攻擊為主。魔像就這樣被他們變相地固定在了原地,開始機械地用拳頭砸向這些善于閃躲的傭兵冒險者。
悠菲很快就找好了自己預想中較為安全的位置,那是魔像大拇指根部最靠近腳背最高點的位置。高高拱起的巖石腳弓為這處位置帶來了陡峭的坡度,卻也意外的在頂部位置留下了一塊平地。平地很小,連往上面站上一頭牛的空間都不夠。
少女并非公牛,她需要的僅僅只是站穩(wěn)自己雙腳所需要的空間。或許還要更大一點,因為她還需要畫下《探析》的法陣。
確認了自己的目標后,悠菲開始朝坡頂?shù)钠降嘏苋ィ艿乃俣群芸欤袼埔晃婚L途賽跑中為最后的賽段沖刺的選手。然而這過程并不是很順利,期間她甚至摔了一次跤,從腳背的中間又重新滾落回到了原點——克魯?shù)滤麄優(yōu)樗隣幦〉姆€(wěn)定使她忘記了魔像本身還是活的,它的雙腳并未真正的被禁錮在原地。少女從地上爬起來稍作休整后立即開始她的第二次登峰。這一次她變得謹慎許多:在全力跑過較為平緩的坡面后立刻朝前一撲,盡量抓住盡可能高的位置,然后匍匐著朝坡頂爬去。
等爬上坡頂后,少女立刻跪在地上畫起了法陣,甚至來不及喘口氣。
“Thoa’oh(探析根源)”
淺藍色的魔力自少女的手掌中析出,流入其正前方所畫的法陣中心。她的法陣早已在剛才的跌落中所遺失,如今的她只能靠她自己的雙手,用最原始的方式來啟動法陣。
隨著咒語的尾音在悠菲微啟的唇間散去,原本沉浸在法陣中的魔力突然開始流動了起來。它們泛著淡藍色的光澤,沿著畫在地上的法陣軌跡開始流動。
先是最外圍的圓圈,魔力沿著軌跡頃刻間就將其覆蓋,把正中間的符文團團圍住。隨后魔力流出現(xiàn)短暫的停頓,停在了原地。一如時光回轉,回到了悠菲還未念出咒語之時。
它們仿佛忘記了什么,是在等待著什么,又或者,是在害怕著什么。
大約停頓了一息有余,魔力流帶著洪峰時泄洪的氣勢開始涌向了那枚符文。一往無前。
那陣勢與其說是魔力洶涌地奔向咒符,不如說是咒符正貪婪地吞噬著魔力。吞噬著魔力不讓它們逃逸。
被符文所吞噬的不僅僅是魔力,還有悠菲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