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行駛的馬車內，謝青禾斜靠在枕上，衛璟端坐，正在看書。
“你都不問我那刺客是怎么抓到的？”
昨日中秋夜過去，今日一早他們就動身前往建安。
衛璟受傷的消息在建安城鬧得沸沸揚揚，朝中人心漸漸渙散，就連皇帝司馬明都發來好幾封信，哀求皇叔快點回朝。
衛璟抬眸看她：“幻影。”
“……”謝青禾直起身，驚詫道：“你怎么知道？”
衛璟放下書，握著她的手：“你行事從不瞞我，我在云中寨曾聽過，寨中有七君，各有不同職責。”
謝青禾頷首，卻又道：“那你怎么知道幻影的名字？”
衛璟眼眸流轉，拿起書卻再不回答。
“嘿。”謝青禾伸出手擋住他的視線：“說，你怎么知道的？”
衛璟抓住她的手，親了一下：“乖，我不會告訴你的。”
他自然不會告訴她，在他求婚成功之夜，寨中七君，除了行商的羅衣和尋礦的離幽不在外，其他五君可是一個不拉的登門拜訪。
“……”
謝青禾見他確實不妥協，也就作罷，這以后確實不再是秘密。
從她走出云中，踏出蜀道開始，謝青禾的一切都將暴露在眾人視線之下。
“嬌嬌。”
“嗯？”
“你真的讓我驕傲。”
短短五年，成長如斯，讓他如何不喜歡？
謝青禾臉上一紅，她可以和衛璟親親都不紅臉，就是聽不得他夸贊的話。
“還，還好啦，也沒有做什么。”
“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多少女子在命運中沉浮，有的徹底失去自我，有的怨天尤人，想謝青禾這樣站起來，闖出自己天地的很少。
“幻影是我無意中救回來的，到現在她都不肯說出自己的來歷，只是默默隱在我身邊保護我。”
衛璟頷首，那日五君來找他之時，這個女子渾身包裹在黑衣內，與黑夜融于一體，若不是她故意讓他看見，只怕自己也察覺不道她的存在。
“前兩日，我讓胡大夫出去走動時，臉上帶著哀戚之色，第二天晚上，這個刺客就上門，被幻影抓了個正著。我就讓離洛他們先行審問，怕你操心影響傷勢，故而沒有告訴你。”
“胡卿？”
他挑眉，她居然連胡卿都用上了。
謝青禾點頭：“可是這刺客嘴巴很硬，怎么也撬不開他的嘴，看起來是專門豢養的死士。”
她看向衛璟：“你可看出些什么？”
“龔凌有問題。”
謝青禾點頭：“確實如此，兩年前她就說過我心狠手辣殺人，昨晚又說我殺人，要知道我離開鳳城之后一直隱姓埋名，從未見過家鄉人，而她卻如此篤定。”
衛璟接著道：“這種情況要么她在你身邊有暗線，要么就是你手下有漏網之魚告訴她。”
謝青禾：“暗線是不可能的，漏網之魚么，按照她的說法，怕是知道我......鳳城！”
她桃花眼一怔！鳳城，她想起第一次射殺的時候，阿爹還在。
衛璟見她呆楞：“鳳城？你何時動了手？”
謝青禾道：“有一次，我和阿爹打獵，遇到了一個男人，他上來就要和阿爹比試。阿爹最后無奈，抽劍抵擋，那人說了一句‘諸葛之劍’，然后更加瘋狂。最后我見阿爹危險，就射殺了他......”
衛璟攬著她的肩，心臟一縮，原來，早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的嬌嬌就有了危險，幸好，幸好謝家阿爹教她箭術。
謝青禾推開他，臉上疑惑：“可是我阿爹已經檢查過周圍，當時并無人在那里。”
“或許，是有人過后察看到的。”
謝青禾搖頭：“不對，若是事后察看，應該不會知道我射的，所以，當時場中還有第四人！”
想到此，她心臟跳動厲害，是不是因為她殺了人走漏風聲，所以，阿爹他們才會被殺害！
想到此，她臉色蒼白。衛璟溫潤的大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你不要把那些背負在自己身上。”他的聲音低沉溫柔：“阿謙應該跟你說過，村里先后來了兩路人馬，他們應該是沖著諸葛鍛造術而來。”
諸葛一族不光是鍛造術精湛，就連機關術也是一絕，當年諸葛孔明制作的諸葛連弩，轉射機，無一不是讓人搶奪的利器。
“誰！”
車廂外，離落陡然高喝一聲。
謝青禾與衛璟相視一眼，二人迅速出了車廂。
只見官道兩側，站著數十個黑衣人，手中拿著明晃晃的刀劍，氣息平穩。
“膽子真大。”
這里距離建安城只有百里，這是根本就不打算拿命回去的死士，究竟誰有這么大的本事，養了這么些死士！
“殺！”
黑衣人頭領一聲令下，動作迅速圍攏而來。
“阿璟，你小心點。”
謝青禾擋在衛璟神情，畢竟他的傷還未好。
“無妨。”他翻身下了馬車，“你別動。”
他回頭吩咐謝青禾，然后就挑飛一個近身的死士。
謝青禾拔出弓箭，站在車架上，一身凌厲，三箭齊發，射中圍著謝氏兄弟二人的死士。
謝瓚和謝詢回頭，對著謝青禾頷首，轉身又投入戰斗。王炯看著憨厚，可是此刻手下動作亦是果斷。
一只箭羽從側面飛來，直射衛璟而去，謝青禾美目一睜，手中弓箭射出，那只箭從中間劈成兩半，而謝青禾的箭羽依然順著那支箭往前射去。
咚一聲，箭羽沒入血肉聲音，林中樹木抖動一下，謝青禾跳下車架，抽出佩劍迅速追了過去。
只見大樹下只余一灘血跡，她四處逡巡，忽然，身后一絲殺氣讓她毛骨悚然。
“當！”身體反應比大腦還快，長劍擋住刺向后心窩的彎月刀，她挑開對方的武器，后退兩步。
只見對方是個身形高挑的女子，臉部被蒙上黑紗，只露出一雙大眼。
“你是誰？”
“要你命的人！”
對方聲音沙啞，帶著絲異域口音。
“那也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謝青禾也不多話，手中長劍斜刺，直取對方咽喉。
你來我往，一時間樹葉紛紛。
“哼。”對方捂住手臂，血液瞬間染紅五指。
謝青禾仗劍而立，桃花眼凌厲看向她：“你是柔然國的人！”
對方眼孔微微一動，卻沒發出一絲聲音，遠處傳來一聲鳴叫，似是鳥似是獸。那女子臉色一變，對著謝青禾灑出一包藥粉，謝青禾往后退去，再回頭，原地已無那女子身影。
“阿姐。”一身黑衣從頭裹到腳的幻影從林中出來，手中拿著一支箭羽。“讓他們跑掉了，這是他們拉下的箭。”
謝青禾接了過來，眉頭一皺，又是這種箭，兩年前在涼國就出現，如今卻是更加精進了，而且，越來越像諸葛一族的鍛造方法。
“走，先出去。”
外面的廝殺已然結束，衛璟迎了過來。
“阿禾，有沒有受傷？”
謝青禾搖頭：“我沒事，你呢？”
衛璟搖頭，謝青禾放下心，她看向離落。
“阿姐，有三個弟兄……十人重傷，其他都是輕傷。”
謝青禾心一沉臉上哀痛，廝殺必然會有死亡，只是她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
她快步走到已經失去性命的西垂騎身前，只見他們身上傷痕累累，均是戰斗到最后一刻。
她撩開衣袍，單膝跪地，眼中泛著淚光：“你們放心，來日我定會為你們報仇！”
“原地休整，給三位好兒郎送行！”
“是！”
火光中，三個西垂騎漸漸消失，化成一堆灰塵。
剩下的西垂騎，均是站立挺直，就連受重傷的也掙扎著站起來。他們含著淚光，看著昔日伙伴成灰。
衛璟帶著謝家兄弟，王炯，站在一側，他們全程肅穆，若不是西垂騎拼死保護，他們今日怕是不會輕易脫身。
謝青禾緩緩上前，親手撿起他們的骨灰，聲音哽咽。
“兒郎們，是阿姐沒有做到承諾，未能護你們周全，來日，阿姐帶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