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阿姐!”
二人正說著話,羅衣居然提著裙子進來,面容從未有過的焦急和喜悅,要知道,羅衣打理這么多的產業,早已經練就鎮定自若泰山壓頂不露聲色的本領。
“羅衣?”謝青禾站了起來,“何事如此慌張?”
羅衣抓住她的手:“是阿妹,阿妹回來了!”
“阿妹?”七君之間從來都是直呼名諱。
羅衣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走:“就是阿枝妹妹,阿枝妹妹回來了!”
轟!
阿枝!
謝青禾僵住了,任由羅衣拉著走了幾步,她的右手被衛璟牽著。
“阿禾。”他輕輕喚了一聲,飽含關切,謝青禾回神。
她看向羅衣,聲音顫抖:“真的是阿枝回來了?”
羅衣連忙點頭:“回來了,跟著馮大家一起過來,正在聽雨閣。”
謝青禾拔腿就跑,眼中含著淚光,一路狂奔至聽雨閣門外,站住不動。
室內,一個身穿粉色襦裙,頭上僅僅戴著一根珠翠的年輕女子,正背對著大門站立,馮燕雙坐在旁邊,輕輕喝了一口茶水。
“阿枝,你坐下歇歇,阿禾一會兒就過來了。”
“婆母,我,我好緊張。”
馮燕雙輕笑,臉上媚色頓顯:“多年不見,緊張是一定的,我理解。”
她目光一下子轉到門口,臉上一笑:“緊張的怕不是你一人。”
謝青禾的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放,她目光盯著謝青枝,謝青枝似有感應,驀然轉身。
四目相對,像是跨越了萬年。
“阿姐!”
“阿枝!”
兩人奔向對方,緊緊抱住,痛哭起來。
衛璟站在門外,見到這一幕轉身對著羅衣輕輕吩咐了一句,羅衣點頭退下。
馮燕雙站了起來,對著衛璟行了一禮,衛璟回禮,二人均沒有發出聲音,看著廳中抱在一起的姐妹,悄悄退出來,只留下兩個姐妹說話。
良久,謝青禾輕輕攬住謝青枝,端詳著她,眉眼間肖似大伯母,卻不經意帶著哀愁。
“阿枝,你受苦了。”
謝青枝連忙搖頭:“阿姐,是我沒用,我……”
很長一段時間,她活在渾渾噩噩中,直至兩年前她恢復記憶,痛苦不堪,卻又不忍心拋下嗷嗷待哺的幼子。
謝青禾忙道:“是我無用,當年我不該參加那上巳節。”若是不參加,或許很多事都不一樣。
謝青枝道:“不,你若是留下,怕是謝家多了一條冤魂罷了。”
謝青禾問道:“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謝青枝的記憶轉到五年前。
“阿姐,你還記得這枚銅錢么?”
謝青枝掏出那枚釋空大師送的銅錢,謝青禾接了過去。
“自然記得。”
“你去上巳節,給我留了下來,可我回家的時候拉在你的房里。后來,我就回去取,取完了直接進了后山,因為阿嫂說春天的芥菜很好吃,我想著給她摘一點嘗嘗鮮。哪想到等我下山的時候,就發現家中已經燒了起來,不,應該說整個村子都燒了起來。”
謝青枝眼中露出痛苦:“我焦急的往山下趕,卻看見自家院子里,堆滿了尸體,那些蠻人點上了火!嗚嗚……”
謝青枝痛哭起來,謝青禾攬住她,眼中同樣泛著淚水,這些事情,她聽一次就心痛一次,如同被人攥住心臟一樣抽痛。
“我,我知道我不能回去,然后我就想到你,想找到你,可是我太沒用,摔了一跤撞到了石頭,再然后就失去了記憶。”
謝青禾抱著她,雖然謝青枝說是摔了一跤,可是該是受了多大的傷,才會失去記憶。
“阿枝,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嗚嗚,阿姐,我好想阿爹阿娘他們,我這兩年日日夜夜都想回來,可是,可是……”
“過一陣子,阿姐帶你回去。”
哭了半晌,兩人的眼圈都是紅的。
“是拓跋祛救了你?”謝青禾問道。
謝青枝點頭:“他說游歷至此,我又失去了記憶,就帶我回了涼國。”她咬著唇,“那些蠻人,是羯族人。”
記憶恢復后,她知道滅家之人是涼國羯族人,而她的夫君是涼國的代王,雖然這個代王活得也很窩囊,可是,可是畢竟也是涼國人,是她的仇人啊,她心中悲戚痛苦無人知。
“羯族人?”謝青禾目光一凝,難道阿謙說的兩撥人馬,分別為羯族和西燕的人?可是按照衛璟調查的結果,似乎最先下手的那一隊人馬訓練有素下刀有章法,完全不是蠻人會的手法。
“拓跋祛,是涼國的代王,他的先祖是鮮卑人,曾經建立北魏……后來被涼國封了個代王。”
謝青禾點頭,這些她知道,想到當初拓跋祛被石遂一腳踢飛,那么的卑微懦弱,這個代王,怕是有名無實,也只是夾縫中求生存的吧。
謝青禾看著謝青枝:“所以你恨他?”上次馮大家說阿枝已經拒絕和拓跋祛見面,兩年了。
謝青枝咬著唇,“我不知道。”
“孩子有沒有帶過來?”謝青禾拍拍她的手,暫時止住話題,將來再聊。
謝青枝搖頭:“他不讓我帶過來。”
說著,小臉垂了下去,滿臉思念。
謝青禾抿嘴:“嗯,那就等我有機會了,去看我他,如今已經三歲了吧。”
“嗯,很是乖巧懂事。”提到孩子,謝青枝滿臉慈愛,謝青禾心中酸澀,這個當年乖巧天真的女孩,如今已經做娘了。
“阿姐!”
外面,謝謙一臉焦急的跑進了,“阿姐,阿枝姐姐在哪里?”
“阿謙?”謝青枝站了起來,看著面前比自己還高的男孩,滿眼驚喜,“阿謙,阿謙!”
她聽馮燕雙說過,謝謙已經被謝青禾找到,剛剛兩姐妹顧著敘舊還沒有來得及問,如今阿謙就到了眼前。
她一把摟住阿謙:“阿謙,你沒事真好!”
謝青禾上前摟住他們姐弟:“你們沒事,真好!”
一時間,室內溫馨至極。
花園內,涼亭下,馮燕雙站在一株梅花下出神。
“阿曄,你看你看這里的梅花好看嗎?”
女孩子嬌俏的聲音響起。
馮燕雙看了過去,原來是她,衛遲的女兒衛采桑。
她的身邊站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樣子乖巧可愛,一雙眼睛如黑寶石一般。
“好看。”男孩子清脆的回答。
衛采桑高興跳起來:“那阿姐摘下來,等會讓廚房給我們做梅子酥可好?”
“好。”
兩個人摘得不亦說乎,馮燕雙嘴角露出微笑,孩童的世界真好。
“梅花如此美好,你們兩個居然來霍霍,小心你阿嫂揍你們的屁股!”
衛遲從轉角走過來,一身白衣格外儒雅,手中拿著折扇更是給他添了三分風流。
“阿爹!”衛采桑高興的叫了一聲:“快來,我和阿曄的衣服已經裝不下了。”
原來他們摘下來的梅花都是用衣服兜著的。
衛遲搖頭:“這太有辱斯文,不干。”
“你……”
“恭喜東南君。”
馮燕雙走了出來,打斷了衛采桑的話,衛遲看見她,眉毛一挑。
“原來是馮大家。”
衛采桑兜著衣服,燦然一笑:“小女見過馮大家,恕小女無禮。”
馮燕雙頷首:“無妨。”
衛遲看向她:“馮大家剛剛恭喜我作甚?咱們可是連襟親家啊。”
馮燕雙媚笑:“東南君的消息一如既往迅捷。”
“那是必須的。”
這話說的有三分俗氣,卻又帶了三分痞氣。
馮燕雙淡然一笑:“我說的不是阿禾的婚事,我竟不知道東南君又有了一個兒子,難道不該恭喜么?”
衛遲看向旁邊的阿曄:“馮大家說的是他?”說著自己笑了起來,搖頭:“我可沒那福氣,這輩子怕是只有采桑一女了。”
他指著阿曄:“這是阿禾他們剛剛認的弟弟,阿曄,來,見過馮大家。”
阿曄乖巧的走過來,對著馮燕雙行禮:“阿曄見過馮大家。”
馮燕雙臉上一紅,臉上不自覺的放松下來:“原來是我弄錯了。”她看向阿曄:“阿曄真乖,有機會跟阿婆回家,阿婆家里有一個小侄兒,很好玩。”
阿曄有點害羞的點點頭。
衛遲道:“采桑,你的梅花瓣快要掉光了。”
衛采桑一看,可不是嘛,著急道:“阿爹,我先帶阿曄去找籃子了。”
“去吧。”
衛采桑和阿曄對著他們行了一禮,趕緊往廚房跑,兩個孩子帶著童真的笑,腳步輕松愉悅。
“阿婆?”衛遲輕佻看了一眼馮燕雙:“原來都是阿婆級別的人了。”
馮燕雙心中一頓,道:“你不也是阿翁級別的人。”
衛遲大笑起來:“哈哈哈,我這輩子可是注定斷子絕孫的。”
馮燕雙看著他,風流倜儻一如當年。
“阿雙,看什么呢?”衛遲湊近馮燕雙,輕輕道。
馮燕雙收回看孩子的目光,美目一轉:“不是叫我馮大家?”
衛遲咧嘴一笑,“剛剛不是有孩子在么,總要顧及點形象。”
馮燕雙冷哼:“采桑不是你的女兒,何來斷子絕孫?”
“她啊。”衛遲看向遠處:“她是我從戰場上撿來的。”
馮燕雙心中一滯,紅唇輕啟:“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羅敷喜蠶桑,采桑城南隅。……”
一雙美目看向衛遲,此時的衛遲收斂了平日的風流,一雙星目看向馮燕雙,猶如深潭,讓她心中生畏。可是不知怎么的,她一點也不想要平日的玲瓏識時務,她想宣泄心底最隱秘的委屈。
“你心心念念的人走了,收養個孩子取名采桑,建個宅院叫秦樓,就連雁樓,怕也是為她而來,虧我還自鳴得意以為‘雁樓’是‘燕樓’。”
良久,衛遲陡然一笑,帶著漫不經心,一只手撫摸她的臉頰,如上好的白瓷,“十幾年了,阿雙,你還是這么美。”
馮燕雙心中顫抖,恨自己在他面前一如既往無能為力,“十九年了。”
“我怎么對你依然著迷呢?你說你給我下了什么蠱?”衛遲湊近。
馮燕雙后退一步避開:“秦羅敷對你才是下了蠱。”
衛遲收回手,面容冷然:“阿雙,我最喜歡的,就是你的乖巧懂事,不要仗著寵愛觸我底線。”
說完拂袖而去。
馮燕雙站在原地,目中含淚,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攥住,衛郎,十九年了,你的心還是捂不熱么,活人終歸比不過死人!
淚潸然落下。
遠處的花叢間,謝青禾握著謝青枝的手,緩緩退了出去。
她們二人剛剛出來,準備尋找馮燕雙,想要商量一下阿枝的事情,哪知道會看到這一幕。
姐妹二人心中都是震撼的,東南君和馮大家,他們之間似是有感情糾纏啊。

偶爾佛
說好的大婚呢? 呵呵,不好意思哈,為了情節推動,我把姐妹相認的戲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