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蕭衢只身來到南山寺,是時南山寺的方丈還是未圓寂的了空方丈。
了空觀其面相即知他本性向惡,卻反而直言他與佛有緣,收其為關門弟子,法號無相。
為了其業障,滌其六根,方丈讓他每日參禪悟道,試圖壓抑他的天性好惡喜屠戮。
這些許年彈指間,蕭衢比之幼年更加沉悶,神思不形于色,貪嗔癡怒欲盡斂眸底,如同蒼耄老者,波瀾不興,無悲無喜。
就連與他同門年長數十歲的師兄無塵都窺探不出他心中所思所想,這十余年面壁參禪,究竟有用無用,他的心性是否有所轉變。
這一點,恐怕除了已圓寂的了空方丈,再無人能知。
年輕的小和尚拿著掃帚默默的在廂房里打掃,雖然他未經世俗凡塵事,但也看得出來這廂房里坐著的幾位客人是有求而來,并且身份非富即貴。
“要不派人去尋罷。”
蕭禹行抬首看著對面坐著不慌不忙飲著清茶的人,“我們這樣等著也不是辦法。”
“不急,且等著吧。”王蘊之淡淡的抿了口茶,味微苦,半晌方覺回味無窮,不由得微微一笑,卻是好茶。
“我們師叔祖歷來有個習慣。”清秀的小和尚握著掃帚,站在一旁摸著自己光滑的腦袋,“每到齋戒之日,參禪加一個時辰,和方丈吃齋后還會去供奉著歷任主持方丈牌位的佛堂靜坐,所以回來會比較晚。”
“那要到何時他才能回來?”蕭禹行問。
“算算時辰,也差不多了。”小和尚說完,朝眾人雙手合什施了個佛禮,便拿著掃帚離開了廂房。
王蘊之聞之面不改色,流火也跟著眼觀鼻鼻觀心,不言不語的佇立在王蘊之身側。
小和尚才走沒多久,廂房的門被叩響,夜燼倚靠在門框上,目不斜視,直直的看著坐在桌案旁悠然飲茶的人。
“王大人,我家主子請你前往后院一見。”
語落,王蘊之頷首,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后起身,蕭禹行面色冷凝,眼角微斂。
這蕭孑著實不給他面子,只喚了王蘊之一人,卻把他晾在此處。好一個蕭孑,好生大的架子!
天一黑,又開始下起小雪來,王蘊之走在夜燼身后細觀著空中飛雪,眉間堆積著褶皺,心中千思百轉,憂慮著今年這異常的天氣變化。
沒有哪一年的冬季如同今年一般反復無常,大雪下了停,停了又下。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樣一來,不知又有多少流離失所、衣不蔽體的百姓喪生在這場大雪中。
戰亂紛起,加之天災,民不聊生。
微不可聞的嘆氣聲讓夜燼稍稍側首,看著自己身邊這個溫潤如玉的青年男子,費解開口問道。
“大人因何嘆氣?”
“天災人禍,人若束手無策。”王蘊之收回目光,偏頭瞧著他,“豈乎悲哉?”
“主子有言,萬物生長覆滅,皆有其定律,與人無關,與時無關,既然束手無策,大人何不順其自然,縱其生長。”
夜燼揚起下顎,回想著自家公子的話,一字一句的向著這人復述著。
聞言,王蘊之袍袖底下的指尖一顫,面上卻是帶著淡笑,“事在人為,即便大廈將傾,試一試總是好的。”
這一句話讓夜燼頓在原地,凝望了他半晌,等到他走遠一段距離之后,方才提腳,快步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