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燼。”
夜燼手中的劍聞聲停下,眾人循聲回頭。
那人立于廊檐下,晚上的寒風刮著他寬大的袍子,身姿高挑卻更顯羸弱。
他的眼睛里很平靜清明,明明就在不遠處同他們平視,卻好似站在了最高處,居高臨下的睥睨著他們。
日前見他,雖也是披散著頭發,但好歹兩側是用緞帶纏上的,可以完整的看到他的臉。
此時再見時,他本就很長的墨發完全散落在衣襟上,碎發遮住了半張臉,使得他那張男生女相的臉更讓人雌雄莫辨。
就這么一看,王蘊之突然就明了了,上前一步首先開口。
“世子勿怪,禹行失禮,蘊之代為道歉。”
世子?蕭禹行霍然抬頭,看著那人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懵,他是長安侯蕭逸真的獨子,蘭陵蕭氏嫡系唯一的下任家主繼承人蕭衢?他是個男人??
“禹行,還不喚人?!”王蘊之見其失神,眉梢輕斂,稍稍側首出言提醒。
想到這人的身份,蕭禹行額前的青筋就不受控制的跳了跳,礙于王蘊之眸底暗藏著的提醒,他才壓著心口的濁氣,聲音嘶啞的拱手叫了一句。
“堂叔。”
跟在王蘊之身后的流火驚訝的看了看蕭禹行,又看了看那個不遠處看上去明明年紀比蕭禹行小的人,堂叔?
蕭孑不輕不重的睇了他一眼,沒有應聲,眸光掃向一旁還帶著憤懣的夜燼,“明日即離,去收拾一下。”
“是,主子。”夜燼胸膛還蘊著怒氣,眼神恨恨劃過蕭禹行,堪堪握劍離去。
見此情形,一旁的王蘊之抬手示意其他人離開,獨有流火一人留下。
彼時風平浪靜,海棠花開得正盛,落到某人墨色的長袍上顯得異常醒目,灼人眼球。
蕭孑的目光輕如羽翼一般的望著面前這個年輕少年,嘴唇闔動,尾音含著些許薄涼。
“卞莊蕭氏?”
“是……”不知為何,他這么輕飄飄的一句好似道天氣冷暖的問話,讓蕭禹行覺得自己頭頂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掌壓住,力量之大使得他竟無法抬起頭來。
當年蘭陵蕭氏為家族的正支嫡長系血脈,而他們卞莊蕭氏不過是毫不起眼的旁系血親,得他蘭陵蕭氏聲名庇佑。
蘭陵蕭氏沒落,卞莊蕭氏家主在蕭逸真死后崛起,取而代之,使得卞莊蕭氏展露人前,活在世人眼中。
如今,當今天子一道圣諭,再次擾亂了維持近十年的現狀,關于蕭氏嫡系旁支再一次被翻出來,蕭禹行尚且高傲得心有不甘,又何況卞莊蕭氏其他人。
“你與蕭硯,性情截然不同。”
蕭孑不疾不徐的收回目光,扔下了這么一句,轉身如閑庭信步搬施施然離去。
感覺壓力撤去,蕭禹行方才抬首,凝著那人離開,蕭禹行不覺呼出一縷濁氣。
蕭硯是他的父親,論資排輩他算是他蕭孑的兄長,這人恣意稱呼得理所當然,蕭禹行卻莫名感覺并無不妥,奇哉怪哉。
“市井人言長安侯世子風雨飄搖、三餐不繼,我看這人哪有一點兒世俗煙火氣,清高得又哪兒輸了皇城任何一位高門子弟。”蕭禹行看著蕭孑離去的方向,奇怪的喃喃自語。
“細節處見不尋常,長安侯世子又哪兒有你想到看到的那樣簡單。”
王蘊之翩然側身,手指拈下衣襟上的白色花瓣,神色淡然的看了眼滿院簇雪海棠,而后緩緩走出去院門。
默默然站著的蕭禹行垂下眼皮,神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