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忙著上元節的事情，疏忽了你，是朕不好。”
賀蘭羨南的聲音中氣十足，宏偉中帶著一絲不可抗拒的威嚴。陸幼宜趴在地上，稍稍抬起了頭。
陸幼宜瞧見賀蘭羨南穿著一雙燦金色尖頭長靴，尖頭鑲著一顆紫紅瑪瑙，鞋身繡著二龍戲珠。再往上瞧，就是暗金單色綢緞，仔細看還有暗紋團鶴。腰際垂下兩只荷包，皆是金燦燦的。
“都起來吧。”賀蘭羨南對著陸幼宜與司琴道。
“是。”司琴與陸幼宜雙雙起來，陸幼宜剛站起來，就聽到賀蘭羨南“咦”了一聲
陸幼宜這才敢抬眼瞧去，賀蘭羨南的長發皆盤于金冠之內，劍眉似長劍一般凌厲，本是威嚴的眉宇，卻因一雙婉轉含情的桃花眸添了幾分溫柔春色。然而那雙眼卻微瞇，眼底幾分摸不透的陰郁。他的手里拿著一條翡翠佛珠，出水極好，晶瑩剔透，珠圓玉潤，想必是把玩了有些年頭了。陸幼宜卻莫名覺得，這是個格外危險的人物。
“這個宮女是誰？怎么以前朕沒在你宮里見過？”賀蘭羨南指著陸幼宜問道。
賢妃低頭嗔怒道：“皇上一來便盯著臣妾的宮女不放，怕不是來看臣妾的孩兒的。”
“好好好，朕不問了。”賀蘭羨南執起賢妃的手，忽而盯著賢妃的臉仔細瞧了起來。
“皇上瞧什么呢？臣妾都不好意思了。”賢妃撩了撩耳旁的碎發，下一秒便被賀蘭羨南抬起了下巴。
“蘇默，你最近的氣色比以前好多了。朕以前見父皇的妃子，懷孕之時臉色蒼白，身材浮腫，斷沒有年少時半點少女氣息。你就不同了，身材依舊清盈，臉色也好看，不比十幾歲時差。”賀蘭羨南松開賢妃的下巴笑道。
“皇上慣會取笑臣妾。既然皇上都這么說了，臣妾也偷偷告訴皇上臣妾保養的秘訣。”賢妃回過頭，朝著陸幼宜伸出手道：“剛剛皇上問臣妾，為何沒見過這個宮女，是因為這是臣妾才交好的，叫陸幼宜，浣衣局的。前幾日臣妾從淑妃那兒回來，在路上肚子疼的厲害，陸幼宜正巧路過，便隨了臣妾一同回來幫忙診脈，太醫還沒來，她便將臣妾的問題說了個明白。太醫來了，跟陸幼宜說的也大致無二。”
“你會醫術？”賀蘭羨南順著賢妃看過去，陸幼宜面上的帕子輕微飄了飄。
“是。奴婢小時讀了些許醫書，對醫術略懂一二。”陸幼宜福身道。
“這還不算什么，皇上知道，臣妾自打在府邸之時，就不愛喝藥，身子虛又不得不補。陸幼宜便給臣妾出了藥膳，調養了三日臣妾的氣色就好了很多。”賢妃讓陸幼宜走過來，笑道：“這不今日剛把她請過來好好感謝一番。”
陸幼宜一聽這話趕緊跪下道：“娘娘這話便是折煞奴婢了。能為娘娘盡力，奴婢在所不辭。”
“既然你喜歡，便留在身邊吧。只是這龍胎重要，切記不可馬虎。若是再出了什么問題，還是要傳太醫，再找人通知朕，知道了嗎？”賀蘭羨南說這話的時候，雖然一心一意看著賢妃，眼中卻閃過幾絲狐疑。
“臣妾知道。”賢妃笑著看著陸幼宜，“留下陸幼宜在臣妾身邊，臣妾也是格外歡喜。”
賀蘭羨南面色如常地點點頭，“你歡喜就好。朕昨日剛得了兩盒東珠，剛送了皇后一盒，等晚些朕差人給你另一盒那盒送來。”賀蘭羨南站起身看了看日頭，“不早了。明日十一，虛空寺的和尚聚集在太后的慈寧宮祠堂祈福，到時所有的妃嬪都會一同去慈寧宮為太后祝壽，你若是能去便去，身子不適留在宮里也好。朕還有折子要看，明日再來看你。”
賢妃扶著賀蘭羨南走出去，柔聲道：“為太后祈福可是大事，臣妾怎么能不去？皇上不用擔心臣妾的身體，以后臣妾走到哪兒，就把陸幼宜帶到哪兒，這樣臣妾萬一出什么岔子，也有個人照應。”
“瞎說什么呢？什么叫出岔子？”賀蘭羨南舉起手中的佛珠輕輕敲了敲賢妃的頭，“你是朕的后宮中第一個有身孕的，你是最有福氣的一個。”
“是。”賢妃低下頭笑笑，幫賀蘭羨南理了理袖子，“皇上近幾日還是要多陪陪皇后，聽聞皇后娘娘近日感染風寒，估計身上也不好受。”
“朕知道。朕先走了，你別在風口站著，小心傷風。”
賢妃聽話地點點頭，賀蘭羨南才上轎走了。
陸幼宜明顯看見，賢妃看見賀蘭崇墨上轎的一瞬間，嘴角耷拉了下來，方才眼里的光也散了大半，好似與剛剛賢良淑德的賢妃是兩個人一般。
司琴扶著賢妃進了殿，看見陸幼宜還站在原地，便柔聲道：“還站在這里做什么？天色甚晚了，你去浣衣局把自己的東西都搬過來，司琴你把西廂房收拾出來給陸姑娘住。”
司琴點點頭，便下去做事了。陸幼宜看著賢妃扶著太陽穴，臉色不是很好，復開口道：“娘娘，身子要緊，不要過度勞心傷神，不然對腹中的龍胎不好。”
賢妃把手放下來，坐直身子道：“這宮里人人都道，本宮第一個懷了龍種，現在是這宮里最受寵的人。可是高處不勝寒，誰又知道本宮的苦楚。”落日順著窗柩的空隙灑下來，將賢妃瘦弱的影子鋪在地上，落下細細碎碎的光影，如夢如幻般不真切，“我本是唐家最受寵的小姐唐蘇默，我的父親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唐越，正受皇上重用。若我不與皇上琴瑟和鳴，背后忌憚之人更甚。”
賢妃打開茶杯的蓋子，里面的紅棗茶已經涼透了，潔白的杯壁上落下一道紅褐色的痕跡，“只是這人生，人走茶涼，我的恩寵又能到何日？我與他并不愛，只是表面功夫，倒不如看開些，不為情所困。”
陸幼宜走過去接過賢妃手中的茶，低頭道：“涼茶傷身，娘娘若是想喝，我再去找司琴姑姑換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