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沒有烈陽,緊張壓迫的形勢還是能把人的汗水給逼出來。
棍奴們滿頭虛汗,畏畏縮縮的,閃躲著路遠的眼神。
此時一眾棍奴們全無了主見,只等著看尖奴的表現。
嚇住了尖奴,就等同嚇住了他們,畢竟都只是些半大小子,雖然夠惡,但膽氣還是不足。
再看回大個子,只見他正埋頭輕抵在老斧頭的臉旁,于無聲間顫動著肩膀,也不知是否在落淚。
老斧頭全無反應,早已沒了聲息,僵硬的面容上只有痛苦與怨恨殘留著不肯褪去。
大個子虛握著一根光禿禿的、血跡斑斕手柄,他手上的石斧,藤條剛才受力繃斷了,斧頭石塊不知飛去了哪里。
“別哭了!老斧頭…已經死了,哭有什么用?能哭活嗎?再說丑兒都被…抓到塢堡里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有想過怎么辦嗎?”
大個子聞聲抬起,初時還有些費解地搖搖頭,慢慢地,面容開始扭曲,眼中露出兇光,接著一邊“呀呀嗬嗬”一邊用手比劃了一長串手勢。
路遠的眉心擰成一團,大個子情緒激動之下,要表達的內容明顯很復雜,他理解起來有些困難。
“啞巴說,只要能救下丑兒,為老斧頭報仇,什么都聽你的!這些事他必須得做!做完了,他再重新向你效忠?!?p> ……
轉頭看向身后,果然是小石頭,他一路緊跟過來,碩大的藤筐被捧在身前,把頭頸以下全都擋住了,唯有一顆抻長了脖子、臟兮兮的小腦袋還能讓人看見。
幫路遠把手語翻譯完,小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圓睜看過來,不僅沒在其中讀出什么慌張失措,反而還透出了點小激動的感覺。
作為一個棍奴這也太過古怪了吧?算了,暫時沒空細細思量。
又轉回頭,大個子正對他點頭。
“我看見丑兒被…一個人抓了進去,那時候你已經跑進村子了,所以沒看到吧?,F在,我想反正我們已經…殺了西山家的人,他們不可能放過我們的,那就…不嫌多,干脆沖進塢堡,能救出人最好,不能救出來,多殺一個賺一個!”
大個子咬著牙再次用力點了點頭,然后將老斧頭的尸體放到路邊,狠狠瞪了一眼那幫棍奴,然后站起身,瞅了眼光禿禿的握柄,四下張望搜尋。
小石頭眼尖,馬上放下藤筐,跑去拾起同簍的佩劍,再跑回遞給大個子,大個子接過顛了顛,嫌棄的撇撇嘴,丟了回去。
路遠又把地上的長矛撿起,大個子還是搖頭,反倒從藤筐里又翻揀出一把石斧拿在手里。
……
棍奴們依舊擠成一圈,把自身占用的體積縮到最小,而尖奴則被頂在最前面,心中怯怯盡現于臉上。
對于他們這種表現,路遠很滿意,這說明,這十好幾人不再會是麻煩了。
大個子已經提著石斧當先沖了出去。
路遠回頭,對著小石頭急急叮囑道。
“去找個地方躲起來?!?p> 小石頭搖搖頭。
“那小心點,一會…顧不上你!”
顧不上去想明白這孩子現在腦袋里轉得是什么念頭,說完,路遠也拿起長矛,跟在大個子后面。
小石頭把短劍收進藤筐,重又抱起,搖搖晃晃地也追了上去。
……
三兩步之間,三人依次跑上了那條貫穿村子的爛泥路,站在路上,已經可以看見塢堡大門,兩扇門扉向內敞開著。
同時,還有些意外地發現,同簍正趴在前方地上,驚惶地回頭張望,身上全是泥色。
他的雙腿大概是使不上力氣,僅靠一雙手竟然也一點點爬到了村口。
塢堡前的橋頭原有兩人守衛,另外還有兩人守在門邊。
而橋頭那兩人大概是看到了同簍,想到近處查問緣由,所以沿著爛泥路急急走來,姿態中已經帶上了戒備。
大個子在前面沒有停步,直接跨過了同簍的身體。
路遠從后跟上,順勢往同簍背心刺了一下,只聽見一聲有氣無力的慘叫。
又收了一條西山家的性命,現在算上老斧頭的,自己人這邊只虧一條了。
……
看到了大個子與路遠手持兵刃,橋頭走過來的兩人立時停住腳步,從腰間拔出了利刃,分立左右,擺好了架勢。
沖在最前方的大個子依舊沒有停步,直往右側那人撞去。右側那人大概是想暫避鋒芒,反而收起架勢,原地撤了兩步。
不過左側那人倒是趁機向前斜跨了一步,估算時機,舉劍蓄力,準備向下斬落。
兩人一人看著像是誘敵,另一人配合側攻,瞬時形成了合擊之勢。
眼看就要把自己送到敵寇鋒刃之下,大個子竟全無慌亂,只是腳下用力一蹬,身形一閃,速度瞬間變快,于是毫厘之差,與鋒刃交錯。
右側那人臉色都只是來得及變了變,就被大個子合身撞到身上,勢大力沉,如同被山巔落石碾過一般,整個人都散了架,像塊破布似的飛起滾落。
三條,平帳了。
……
“別停下,繼續向前,去卡門!別讓門關起來!”
路遠在身后大叫,大個子也沒有耽擱,繼續快步前沖。
左側那人蓄力斬落的一劍,力氣全用到了空處,堪堪找回失去的平衡??删驮诖藭r,身側一陣疾風襲來,微微偏頭,只看見一道鋒芒已到眼前,完全不及做出應對。
……
相比大個子,路遠僅僅落后幾個身位而已,說話間就追了上來。借著沖勢猛跨一大步,腳掌踩地、沉腰、挺身,雙臂向前一推,順勢刺出手中長矛。
動作是順其自然,熟稔無比。
剩下那人僅僅來得及轉頭看了一眼,矛刃就已經送入了他的頸項,隨即切斷了生機。
第四條,賺了。
……
路遠抬腳往尸體身上一蹬,反向拔出矛刃,繼續追趕大個子。
在他身后,又過了一會,小石頭顛顛趕來,將兩把佩劍從地上分別撿起,放入藤筐,然后再用盡全力,重新抱回懷中。
……
“賤奴作亂了!有賤奴作亂了!人都出來!快點!來人一起把門頂上!抓緊的……”
發現爛泥路上的沖突,留在塢堡門邊的另外兩名守衛立時察覺形勢對己方不妙,回身竄到門內,一邊大喊,一邊準備將門推合關閉。
還好,白日間,望樓與門樓上都沒有布置弓弩,大個子一路過去,再無阻攔,只剩下眼前的塢堡大門了。
……
村口到橋頭距離大概是二十多步,小橋長不足十步,然后穿過橋再走個十來步,就能摸到大門的邊了。
塢堡的守衛反應也不算慢,可塢堡大門實在太重、太沉,好不容易推上,都還沒架上門栓,一股大力須臾而至,撞上了門扉。
抵門的遠不止兩人,可全無作用,還是吃不住這股力量。只是一下,但聽“哐”的一聲,門扉向左右敞開,抵門的人全數倒飛了出去。
其中一面門板,晃悠了兩下,“嘭”的一聲拍落在地面,揚起一片塵土。
塵土還未散盡,大個子身影就已經出現在了門內。
門后眾人滾成一片,暈頭轉向。
有一仆奴還勉強保有神志,爬起身,踉蹌著想攔阻在大個子身前,卻被當頭一拳,打得閉過氣去。
……
跨進大門又是一片空地,背后是院墻,另外三面被屋舍包圍。
塢堡里的仆奴多是女奴與白發蒼蒼的老年男奴,基本看不見壯年男奴。而女奴平日全數待在后院,前院剩下的盡是些老奴,再加上仆奴不被允許持兵,所以原本在械斗時,他們應該是提供不了什么戰力的。
聽到前方示警,又有兩個西山氏的男丁帶著幾名仆奴從后面屋舍跑出,這兩人都是持弓的弓手。
弓手中又分出一人,帶著兩名老奴,遠遠地,從大個子身旁繞過,跑到門口,妄想把后面的路遠堵在門外。
另一人隔著老奴的人群,張開弓,瞄著大個子的身影。
滾倒在地上的兩名大門守衛這時終于勉強站起身,但被大個子的氣勢所懾,踟躕而不敢上前,只是驅趕著那些手無寸鐵的老奴,將大個子團團圍起。
塢堡的門扉被大個子撞塌了半邊,徹底關不上了。另一邊大個子又牽制了太多人手,堵門的弓手沒有辦法,只能逼迫兩名老奴在破口處站成人墻,遮擋在身前。
兩名老奴瑟瑟發抖,目露絕望。

酣醉夢三百
明天大概就可以申請簽約了,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文字到底能不能入編輯的眼,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