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王氏安坐,順手端過幾上放置的一盞酸梅飲,不緊不慢的用著。
不過六月中旬,天氣便如此炎熱,穿著宮裝坐在轎子里,差點被烤成了肉干。
往后,她再也不想出門了,簡直是活受罪。
“圣上大怒,我以為他要……”
杜縝一頓,沒敢往下說。順手端起面前的茶盞,不管是盛夏還是隆冬,他都愛喝濃茶,不喜那甜絲絲的飲品。
不過,剛在書房喝過的薄荷冰露還是不錯的。
他愜意地一嘆:“沒想到三弟會因禍得福,他和阿月的事……”
說到這,緊蹙的眉頭,剛松開,又蹙起了,“你明天去趟盧府,跟夏氏說一聲,叫她看好阿月,莫在此事上再糾纏下去,以免禍及家族。”
王氏聞言,佯作生氣的一瞪眼:“我正在想,這么熱的天,就待在這院子里,除了宮中傳喚,哪都不去的。沒想到,轉(zhuǎn)眼間,你差事都給我安排上了。”
杜縝連忙拱手賠笑:“有勞夫人了,讓夫人費心了。”
“好了,我還能真跟你計較不成?”
王氏掩口,彎眉道:“你也不用太擔心了,圣上和皇后娘娘已經(jīng)想好了對策。三月間,文國公夫婦回泰安東岳書院小住,至今未歸。
娘娘的意思是傳信給二老,由二老親自去齊州盧氏,把阿月入族的事操辦了,待過年,再隨盧寺卿回鄉(xiāng)祭祖。”
“那這事……就這么過了?”真的塵埃落定,杜縝又有些不敢置信了。
天子雖然惜才,但也不會為了誰,牽連到親信臂膀,影響了他的國政改革,卻不受處罰的。
在國策執(zhí)行上,他是誰的情面亦不留。
這幾年因丈量土地,改革稅制,改革兵制,他把江南大大小小的世家都得罪個精光。
都察院的那兩個老頑固,右都御史劉健和右僉都御史馮信,硬是把他們這些支持圣上改革的大臣給盯得死死的,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彈劾。
王氏道:“娘娘打算以選秀為由,從禮儀司挑幾個司禮嬤嬤,賞賜到三品官以上的府邸,以便讓各府參選的女郎盡早熟悉宮廷禮儀。”
說著,她攏身過來,靠近杜縝小聲道:“這擺明了要給阿月上規(guī)矩,她要是再不聽話,病死算輕的,再鬧出點什么事兒,青燈古佛一輩子,那才是難熬。”
“娶個好媳婦旺三代,先人誠不欺我啊。”
杜縝當即感嘆:“嬸娘性子貪婪,目光狹隘,差點毀了我杜家好幾代人建起的聲望。”
“幸好,還有你。”他一把握住王氏的手,溫和道,“幾個孩子的婚事,就有勞夫人多費點心了,無論嫁娶,家世次要,人品最為關(guān)鍵。”
杜縝和王氏,膝下有一兒兩女,長子杜文杰,任東宮屬官,娶忠義候的二女兒吳伽,育有一子杜子豐,年僅七歲。
到了九月份,便要進宮陪二皇子讀書。
長女杜寧若十七歲,最小的女兒杜寧雪十四歲,二房的杜文全也十六了,這三個孩子的婚事,可是一個接著一個。
目前,王氏最操心著急的還是長女的婚事。
“都是妾身份內(nèi)的,夫君放心就是。”王氏說罷,脧了杜縝一眼,心里滿是苦澀。
長女的年齡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緊要關(guān)頭,偏她在西北時,就對太子情根深種,這都滿十七了,還不肯許嫁。
……
“你何必想不開?”王氏費盡心思勸解杜寧若,“太子孤高清冷,自小都不準年紀相仿的小娘子,靠近他三丈之內(nèi),想必婚后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主。
何況他,身為大秦的儲君,往后身邊的女人只會越來越多。不像圣上,雖有一后兩妃,卻對孟皇后情深義重,后宮也是一片平靜。”
她這個做母親的,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長女仍是不改初衷。
……
提起兒女的婚嫁之事,杜縝免不了與王氏說起,他們禮部最近要為選秀的事情忙乎了。
“圣上登基時就說過,他有妻有妾,兒女雙全,有生之年,不再充盈后宮。這次選秀,雖未明言,但大家都清楚這是在為太子選妃。”
杜縝道,“我原本想跟圣上言明,這次選秀,杜家走個過場便罷了。但想到若兒這些年對太子的期盼,我考慮再三,還是想給她這個機會。”
王氏倒沒想到夫君竟會這么說,她在心里默默的嘆了一口氣,道:“若兒的心思,你我都知,好賴話說遍,她就是不愿回頭。
可在這建鄴城里,以我們杜家的門楣,太子正妃,恐怕沒什么指望。我是真舍不得自己辛苦養(yǎng)大的女兒去做妾。”
杜縝拍了拍王氏的手,安撫道:“兒大不由娘啊!”
見他這樣,王氏懸著的心,算是落到了實處。夫君一心想做個賢臣,女兒若是進了東宮,兒子的東宮屬官便做不成了,肯定要外放到地方上為官。
在大秦,外放的文官,大部分都是得罪了天子或者得罪了門閥一系的勢力,被打壓的沒辦法了,才會被外放。能在建鄴城站穩(wěn)腳跟的官員,輕易是不會被外放的。
武官和封疆大吏除外。
成全長女的心愿,兒子的仕途勢必要受到影響,王氏擔心父女二人會因此生嫌隙,便一直不敢提這事。
現(xiàn)在好了,夫君自己有了決定,那這件事的利弊,想必他已經(jīng)考慮的很清楚了。
想到此,王氏釋懷一笑:“俗話說‘夫妻是緣,兒女是債’!只要孩子們歡喜,以后的路,無論怎樣,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說罷,起身吩咐候在廊下的婢女進來擺桌,準備晚膳。
……
杜縝和王氏愿意放下為人父母的威儀,對女兒的婚事做出了讓步。但是他們的姻親——承恩侯府,為選秀的事,就沒這么平靜了。
亥初,白日的余熱已散盡。
承恩侯府的外院書房里,燈火通明。
承恩侯孟檀就中秋過后選秀、開海禁的事,叫來三個兒子還有幕僚肖未明一起商議。
他剛說完自己的想法,兄弟仨面面相覷,滿臉的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