蕁羽用腦中所構造的故事最精簡版向何世然和穆皓唯快速復述了一遍。
她從故事中截挑了覺得重點的部分細講,心里覺得比起自己何世然能夠更加從中發現點什么。
而兩人在聽完蕁羽敘述的故事后幾乎都同時陷入了沉默,接著穆皓唯的聲音先響起來:“也就是說,柏瑜因為自己的貪欲而一步步陷入了噩夢...”
“以前魂夢師家族里記載的舊事里也有經歷過這樣事情的人...雖然他們是犯下了錯誤,可是祈求的愿望到最后只能化為泡影真的讓人覺得很惋惜....”
他神色有些難過,不知道因為這個故事感到悲傷還是聯想到了更多東西覺得嘆息,蕁羽望著他的神色也不由眸光沉了沉,隨后又皺眉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輕聲說:
“愿望本來也不會是這么容易實現的東西....不愿支付對等的代價就想謀取所需的訴求,到頭來會是真正的幻夢一場。”
”夢境的世界是存在的,但是能不能真正觸及到那個世界取決于逐夢之人能否真正踏過靈魂所固的界限,想要越過俗世法則的靈魂不能落為欲望困禁的囚徒....貪婪為戒,執念為戒,私欲為戒....”
她不知不覺的就喃喃念出了后面一段話,卻驚得穆皓唯和何世然都神色一變,片刻她恍然如同回過了神,中止了口中的話語也覺得詭異萬分。
三人相互對視一眼陷入沉默,片刻后蕁羽才滿臉凝重的又開口:
“剛剛的話...就好像是突然出現在我腦海里....”
她脫口而出的又是她不該知道的東西,這種令她毛骨悚然的事情此刻卻似乎沒有什么時間多思考。現在不是糾結自己這些奇怪反應的時候,
他們不能再拖沓在原地不動了。
蕁羽如此想著晃了晃自己的腦袋,然后話鋒一轉:“總之我們還是先找到解決當下困局辦法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說。”
“...蕁羽說得對。”穆皓唯看著她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趨聲附和,兩人一同把目光轉向了何世然。
從蕁羽開始簡述故事開始何世然就一直沉默不語,似乎在聽著兩人的對話里思慮著什么,此時兩人一同把注意力轉向了他的方向,他才恍然抬起頭來。
“啊。”何世然似乎是從什么思緒里回神,接著又瞇眼笑著沖兩人說:“那我們到那棟孤兒院的樓頂去吧。”
“去樓頂?”
蕁羽和穆皓唯對視一眼面面相覷,何世然卻又只笑笑:“不是說要找‘突破口’嗎,那個被展示出來的幻境提示未嘗不值得一試,況且在此之前夢境主人確實在那棟孤兒院的樓房里。”
蕁羽心覺何世然的話有道理,倒不如說此時除了何世然的建議幾乎沒有可行之路。于是她深吸了口氣,點頭轉身又走向不遠處孤兒院樓房的正門口,她剛一邁步穆皓唯就搶了幾步走到她前面。
“還是我打頭陣吧,有個萬一我也有更好的防護能力,蕁羽你走中間就好。”
穆皓唯那么說,蕁羽怔了片刻又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何世然,后者一臉無所謂的笑笑接受了這個安排:
“那我就繼續善后咯,正好我擅長這個。”
于是三人就以前中后分配好的隊列形式走進了福利院的大樓,領頭的穆皓唯直步向著長廊中樓梯所在的方向走,目光不時警惕的左右掃視,提防不知何時會出的變故。
蕁羽也頗為緊張的走在中間皺著眉頭跟在穆皓唯身后,視線也忍不住的四掃,福利院中被以夢境形式清楚呈現出來的一切倒映在她的眼簾里。
何世然反倒是最悠閑的一個,雖然嘴上說自己負責善后,但是他只是跟在兩人身后不緊不慢的走,既不像穆皓唯那樣萬般警惕,也不像蕁羽那樣四下張望,他的目光只在蕁羽和穆皓唯身上來回掃蕩,幽藍的眸里帶著漫不經心的愜意。
如果此刻穆皓唯有閑暇回頭看何世然的話,一定會忍不住懟上他那般懶散的態度,兩人又會開始沒有意義的爭吵,所幸此時神經緊繃的穆皓唯并沒有那樣的精力,三人才能如此各自安分消停。
他們沿著既定的路線順著樓梯走上孤兒院的樓層,期間蕁羽一直盡可能的不讓自己錯過什么周圍的細節。因為就如何世然和穆皓唯所說,深夢常是夢境主人最為真實的意識衍射,有些東西即使是夢魘也改變不了,她試著想要從這些清晰明了的環境里發現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可是不管怎么看這里的一切似乎都帶著破舊的感覺,在這所孤兒院里被最清晰刻畫的是無數布列于墻壁和器物上密密麻麻的裂痕和銹斑,這樣的場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柏瑜深深刻印進了腦內,他的童年是什么樣的呢,為什么對這些細節的印象格外深刻?
蕁羽不是擅長揣測人心的人,但卻也隱約能從這些細節里讀出柏瑜對于過去和這所孤兒院的陰郁情緒來。他年幼時一定曾經常觀察這樣的細節,那些被刻印在墻角每一處的紋路都無比清晰可見。
憶構夢境本來就是折射現實的,過去的柏瑜也許總是孤身一個人慢慢走過這棟老舊孤兒院的樓梯墻角,在遠離喧鬧的角落里安靜駐足,他垂眼觀察那些墻壁器物之上歲月留下的細密紋路,伸手摩挲那些參差不齊粗糙的物表,將那些裂紋連同孤獨一同刻進自己的心里。
柏瑜說過,他年幼時因為性格沉郁而沒有朋友,所以總是孤身一人,在那樣的歲月里待在這樣一個狹小的天地中,除了揣摩這些身邊事物的微小細節以外也許無事可做。
蕁羽思緒至此,不由心里生出幾分共情的落寞來,孤身一人的過往她也曾有,就好像年幼的時候她獨自一人蜷縮著身體入睡,覺得全世界都是漆黑一片無法探知的光景,即使進入了夢境,她所面對的也只是孤身一人在偌大的夢境世界里不斷游走穿行。
那樣好像被全世界的孤獨包裹的感覺過去總會讓她很難過,覺得自己好像并不是該屬于這個世界的人,柏瑜的過去所散發出來的孤獨也有這樣的味道,他也是游行于無數世界的夢境旅人,是無數事情的觀測者,卻也僅僅只是觀測者。
旅人這個名號說得好聽,但其實就是一群無法歸家或是無處可歸的迷途者。孤獨是旅者最為忠誠的伴侶,無論走到哪里,孤獨都會隨影隨行。
也正是因為同為夢境旅人這樣的原因,在得知柏瑜故事之時蕁羽才會有那樣的共情。她不算是敏感聰明的人,聽不出柏瑜話語有幾分真假,但能聽得出那份孤獨和無助。
蕁羽思緒牽扯出千萬,跟在穆皓唯身后的步子也越來越緩,她不知不覺中想要伸手去輕觸那些細密的紋路,好像這樣就能隔著漫長的時間看到男孩過去的影子。
但是有呼聲突然把她喚回神來,
那是從走在最前面的穆皓唯那傳來的聲響。
“這是…蕁羽你過來看....”
穆皓唯走到了樓梯最上方通往天臺的梯口,步子戛然而止,他站在通往天臺的大門面前神色有些驚愕,蕁羽還沒能從樓梯轉角的天臺看到任何景象,她回神后先是一怔,隨后加快了腳下的步子扶上梯間的扶手上跑。
“發生什么了....”
她口中的話語隨著她趕到穆皓唯身邊目睹眼前的一幕戛然而止,望著眼前的景象也是面露驚愕之色。
天臺上根本就不是之前他們所看到過的平常景象,天臺的地面中心被一個巨大的黑墨色漩渦充填,它在兩人面前緩緩有序的旋轉,漆黑的漩渦中心透露出詭異的氣息,可是這些還不是最詭異的,最詭異的是那個剛剛將女孩推下樓去了的幼年柏瑜蕩腳坐在天臺欄邊的高臺上,回頭瞥見兩人輕笑。
“柏瑜...?”
蕁羽下意識的叫他的名字,年幼的男孩目光落到了她身上,抬眼和她對視,卻什么也沒開口說,沒有應答也沒有否認。
這該是被夢魘控制的狀態嗎?蕁羽并不清楚,只是不知為何看著男孩的臉心里忽然覺得可悲。
“還需要我阻止你嗎?”
她望著男孩發問,卻也沒有期待能夠聽到回答,只是好像在說給自己聽。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柏瑜居然隨后就從天臺的邊欄上跳了下來,穩落在地面旋轉的黑色漩渦之上,他在漩渦之上緩步行走,像是行走在平面上,一步步逼近了兩人所在的方向。
兩人看見柏瑜逼近不由都更加繃緊了神經,但是他們誰也沒有后退一步。穆皓唯一臉緊張的護在蕁羽身前,死盯柏瑜,可是后者卻未多看他一眼,柏瑜只是邁著步子走到兩人跟前不過幾米處停下,接著,他伸出了手。
“蕁羽,跟我來。”
他的語氣平靜無瀾,好像他們緊張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他沒有回答蕁羽的問題,只是像面對熟人那般向她伸出了手。
蕁羽隱約能從柏瑜的神態看出不對,可是當下似乎本就不管怎樣都不是好選擇,此刻情況不明似乎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坐以待斃,沒準眼前發出邀請的柏瑜是個轉機。
想到這里她抬頭望了穆皓唯一眼,猶豫片刻,抬手輕按下了他攔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又向他點頭示意自己要過去。
穆皓唯剎那就又想抬起手阻攔蕁羽,但是動作到了一半又停了下來,他看著蕁羽邁過自己身邊,一步一步走向柏瑜。
倒映于天臺地面之上的黑色漩渦卻在蕁羽踏上邊緣的那一刻突然加快了旋轉的速度,而她也并不像柏瑜那般踏上漩渦如踏上平臺,巨大的吸力頃刻從她足下傳來,失重感再次驀然而至。
那黑色的漩渦飛速轉動,像是要把她拉入深淵。

笙筱北筱
我低估了大一生活的繁忙程度....但過了這段時間也許就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