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個充滿希望的時節,無論是民間的醫師還是宮中的御醫都會對病人說到了春天便有了分曉,因為有的病人沒能捱到春天便去世了,而捱到春天的多半是快好了的??伤螊邒叩牟r好時壞,開春時還能下床走走,到了仲春時卻又臥床不起了,紫玉見此很是焦急,夜以繼日地做繡鞋,宣銘有時在夜里醒來見她還在燭下繡鞋,勸她早些休息,她也不聽,執意要多繡一會兒,如此一月,紫玉消瘦了不少,黑眼圈也重了許多。宋嬤嬤從宣銘那兒聽了這事,在紫玉面前感慨道:“我一個老不死的,你們不必費心服侍我了,照顧好月兒才是要緊事?!弊嫌褚贿呅χ饝贿吋毿牡貫閶邒卟潦媚橆a,匆匆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那日晌午,紫玉哄冷曦月睡著后便拿著繡好了的鞋去淑妃宮中找那掌事宮女。
“霓裳姐姐,您看這鞋做的可還行?”紫玉說著雙手奉上繡鞋。
“喲,你這手藝勝過宮里的繡娘啊?!蹦奚杨H為滿意地接過那雙繡鞋。
“那您看...這千年人參...”紫玉有些局促地說道。
“好說,隨我來拿吧?!蹦奚阎焊邭獍旱仡I著紫玉到淑妃宮內拿了一顆千年人參。
紫玉萬萬沒有想到這竟是一個蓄謀已久的局,等她恍然大悟時卻已經入了圈套。
且說那日紫玉拿著千年人參歡歡喜喜地回到金陵臺,一刻也不耽誤,立即將那人參煎好端到宋嬤嬤房里。
“丫頭,你費心了?!彼螊邒呓舆^湯藥碗喝了一口便放下來,淡淡道,“其實我與安家的人有過節,起先我不喜歡安瑾琛,正因為他是安家的人,后來見他是真心實意地對月兒好我才放下成見的?!?p> 紫玉頗感訝異:“嬤嬤您常年在宮中,怎么會和安家有過節呢?”
宋嬤嬤沉吟片刻,輕嘆一口氣,緩緩道:“那都是我們這一代人的愛恨糾葛了,不說也罷。紫玉,你是個好姑娘?!?p> 紫玉聽到宋嬤嬤的夸獎有些不好意思,她來金陵臺這么久還沒聽宋嬤嬤夸過誰,平日里都是板著臉兇巴巴的。紫玉與嬤嬤說了幾句便起身離開了。
紫玉路過正殿門口時看見宣銘正帶著冷曦月玩彈弓,她走上前去嗔怪道:“宣銘!你怎么帶她玩這么危險的東西啊!小孩子沒輕沒重的,若是用彈弓傷了人,招來禍端可如何是好?”
宣銘攤開雙手聳肩道:“是主上讓我教她一些防身之術的,可不能怨我!”
紫玉無奈,蹲下身來扶著冷曦月的雙肩,嚴肅道:“月兒,可不許拿彈弓傷人?!?p> 冷曦月雖能聽懂卻不會開口應答,只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幾日后宣銘照例回丞相府匯報,突然有幾個小太監找上金陵臺來,說是淑妃娘娘請紫玉姑娘去一趟,紫玉還沒來得及交代幾句便被幾個小太監七手八腳地架走了,冷曦月躲在柱子后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這是她第一次感到慌張,宣銘哥哥不在身邊,宋奶奶又下不了床,那個瘋女人還不如自己可靠,她心一橫便快步跟上那群小太監。
奈何她人小腿短,下了金陵臺,剛跟了一小段路便看不見太監們的影子了,她在迷宮一般的紅墻之中橫沖猛撞,像一只無頭蒼蠅般的找不到方向,這里所有的宮道都是一模一樣的,年輕的小宮女也有迷失的時候,更別說一個從未下過金陵臺的小孩子。春天的太陽不算暴烈,可冷曦月身上已經汗涔涔的了,她七拐八拐地走了許久卻還是沒有看見紫玉的身影,兩三個時辰過去了,太陽已經偏離了正空,隨著時間的流逝,冷曦月愈發地焦急了。
“姐姐,你快看?。∧怯袀€怪小孩?!币粋€身著綾羅的小姑娘指著躲在墻角邊東張西望的冷曦月,大聲地叫嚷起來。
她身邊那個年紀略大一些的姑娘板起臉來,訓誡道:“曦云,不得吵嚷,注意儀態!”
二人小心翼翼地朝墻角走去,冷曦陽見了那丑陋的面具不禁蹙眉,冷曦云躲在冷曦陽身后張牙舞爪地質問道:“你是什么人?”
冷曦月見她這氣勢洶洶的樣子心中害怕極了,撒開腿便往回跑,剛跑了沒兩步便撞在了安瑾琛身上。
那日安瑾琛與宣銘會面后又一同入宮來,至宮門口時二人方才分別,宣銘朝著金陵臺去了,安瑾琛則是去鳳儀宮拜見皇后,不曾想在離鳳儀宮不遠處的宮道上撞到了一個孩子,安瑾琛穩住步子,伸手扶住那孩子,蹲下身來溫柔地詢問道:“沒事吧?”
冷曦月見了安瑾琛便有一種親切感、信賴感,她畏畏縮縮地躲到安瑾琛身后,怯怯地看著對面的兩人,安瑾琛牽起她臟兮兮的小手,走至冷曦陽、冷曦云面前,他收起臉上溫和的笑容,頗為嚴厲道:“你們是不是倚仗著公主的身份欺負別人了?你們可還記得夫子在學堂里說的話?”
冷曦云最怕安瑾琛,自然不敢辯解,冷曦陽站出來淡淡道:“我們只是好奇她是哪里來的。并沒有欺辱的意思。”
安瑾琛訓誡道:“你們既是公主便要懂得仁愛,斷不可欺負宮女太監。罷了,趕緊回宮去吧,一會兒天黑了不安全?!?p> 冷曦陽與冷曦云離去后,長長的宮道上便只剩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安瑾琛再次蹲下身來,輕聲細語地問道:“你要去哪里?”
冷曦月急著救紫玉,一時之間將嬤嬤的告誡都拋諸腦后,她低聲道:“淑妃?!?p> 安瑾琛立馬就明白了她的意圖,一把將她抱起來,朝著淑妃宮里去了。到了淑妃宮門口,安瑾琛正準備離去,卻被冷曦月輕輕拉住袖角,她指了指宮門示意安瑾琛進去。
安瑾琛雖是皇后的弟弟又貴為當朝丞相,但每次進入后宮都要稟奏,時辰一到便有人來催促離宮,若擅自闖入后妃宮殿輕則被刑罰貶官,重則掉腦袋,安瑾琛略有疑猶地朝里面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那小孩兒眼里的期待與懇切,他鬼使神差地就走進了淑妃宮內。
凝香宮正殿的門是緊閉著的,安瑾琛心下疑惑:這天還沒黑,怎么就把門掩起來了?忽然,他聽到殿內傳來宮女的求饒聲,原本宮里的娘娘心情不好,管教一下宮人也是常有的事,安瑾琛自然不便插手,只是聽這聲音實在耳熟,安瑾琛腦海中立即浮現出紫玉的臉,他眉頭緊縮,快步沖上前去,猛地推開門,眼前的一幕令他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