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流從窗邊搬了把交椅過來,輕輕放在馮鏜身后??粗T鏜坐下,便去倒了杯茶,雙手捧著到馮鏜面前,躬身遞到他手中。
等他接穩了,冉清流看了眼低低跪著的韓績,附耳在馮鏜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說話的時候,眼神還不忘瞥向韓績。
馮鏜先只是聽著,手上白瓷蓋輕輕捋著碗口,發出輕微的瓷器脆響。
聽了兩句,便不知突然聽到了什么,猛地一抬頭,看向韓績的目光頓覺不善。
但他沒有發作,手上的動作停了片刻,隨后便將眼神挪開了。
冉清流退了半步,垂手候在馮鏜身邊。
馮鏜抿了口茶,琢磨片刻,把蓋碗遞還給冉清流,看著韓績說:“你啊,還真會給我惹麻煩!本想著省事省事,到你這里,怎么就成了生事了?”
“小師叔……”冉清流叫了一聲。
馮鏜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插嘴,怕他不懂似的,側頭壓低聲音對他說:“要有容人之量嘛……”
他這話說得聲音極低,冉清流聽后一臉不服氣,韓績跪得不近,勉強能夠含糊著聽到大概,心中早已有了計較。
他對冉清流說完話,目光又重回了韓績身上,他說:“從前的事情不提了,總歸是你有你的道理,旁人有旁人的道理。我現在有幾個規矩,說給你聽。你還記得之前我給你測字,你欠我的卦金嗎?守好了這幾個規矩,就算是不枉我信用你一場,這卦金……也就權當你付上了吧?!?p> 韓績連忙叩頭,“是,卑職聽命,請大人吩咐?!?p> 馮鏜說:“這第一條,就是刑訊一事。從今往后,詔獄之內,你但凡要用刑,必須向我稟明,我同意,才能用。法無許可即禁止,這個規矩你得明白?!?p> 韓績說:“是,卑職遵命?!?p> 馮鏜說:“那么,第二條……我聽說,現在詔獄里頭關押犯人,都是單間。是不是這樣啊?”
韓績回答說:“是,回大人,詔獄內關押的囚犯,都是窮兇極惡的重犯。若是關在一起,生恐其日日毆斗,爭執不休,會難以管束。而今后要關押的囚犯,更是有不服朝廷的悖逆之徒,這些人關在一起,怕是會方便他們串供。所以,囚犯一直都是分開關押,一人一間。”
馮鏜搖頭,“這不好!太浪費地方了?!?p> 韓績愣了愣說:“卑職愚鈍,請大人明示!”
馮鏜說:“現在詔獄才建起來多久?這些監舍,我看著還挺寬敞的,住個十個人應該不算擠。這樣吧,今后,給這些囚犯劃分級別。該住單間的住單間,該睡通鋪的睡通鋪。該嚴管的嚴管,該放松的放松?!?p> 韓績不明所以,“大人,這級別……該怎么劃分啊?”
“笨!”馮鏜瞪他一眼說:“什么都要我來教你嗎?真不知道你長腦袋做什么吃的?”
韓績低下頭,不敢回話。
馮鏜無奈,只能細細教他,對他說:“首先一條,按照十個人一個監舍,把這些人重新關押。分的時候你得注意,盡量把認識的人,或是來自于同一個省份甚至是同一個地方的人,分到一起去?!?p> “為……為什么?”韓績徹底理解不了馮鏜的思維了,正常人不應該都是把這些人打亂分開嗎?
馮鏜沒有解釋,只是瞪了他一眼,繼續對他吩咐,“分好了之后,給這些人好好的立立規矩。你得想啊,他們為什么會被抓進來???抓進來的,都是很沒有規矩的人!不立下規矩,以后還怎么管?。吭趺凑局?,怎么坐著,怎么臥著,怎么說話,怎么做事,什么時間干什么事情,都得給我嚴格的立下規矩來。我只給你十天時間,十天之后我要檢查。我只有一個要求,所有的囚犯,一打眼看上去,必須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至于這十天里頭你怎么教他們,怎么整治他們,我不管。立規矩嘛!不嚴格一些不行。”
韓績小心翼翼地問,“那……大人,有些人實在是太笨了,不打兩巴掌怕是學不會。那私塾里頭先生教學生,還拿戒尺打手板呢,這些人是不是也該……”
馮鏜笑笑,“我都說了這十天內不干涉了,你該知道,什么叫教誡,什么叫私刑?!?p> “是,卑職明白了?!表n績回答說。
馮鏜點點頭,“第三條,也是最要緊的一條。這些人管教出來,我是有用的。他們是這輩子都別想出得去了,一時半會兒卻還輪不到去死,總不能白養著吧。所以,到現在為止,還胳膊腿兒俱全的,你給我輕著點兒。要是給我弄殘了,弄死了,到時候做事做不了,我可饒不了你!”
韓績連忙答應,“是,聽憑大人吩咐,卑職一定遵命。”
馮鏜點點頭說:“你起來吧!你該知道,我不喜歡被下屬蒙騙的感覺。鑒于你之前的表現留給我的印象不太好,今后每天給我交一份報告上來。我沒時間聽你說的,也不一定有心情看你寫的。我知道,你不識字,寫不出東西來。但我不管這些!反正每天都必須得有一份報告擺到我的桌面上,字數不限,內容不限,是否合格只看我是否滿意。你有意見嗎?”
韓績雖然心中叫苦,但馮鏜明顯是罰他,他怎么敢有什么‘意見’?他只得搖頭說:“卑職不敢,卑職遵命?!?p> 馮鏜這才算是基本表示滿意,剛想抬手讓韓績退下,冉清流卻又湊上前,為難的沖馮鏜擠眼睛。
嘖!馮鏜別過頭不理會他,他竟輕輕扯扯馮鏜的衣袖。
馮鏜看向他,眼神很是無奈,過了片刻,他終究是敗下陣來,對韓績說:“我聽說,有個名叫‘薛超’的犯官剛剛轉押到詔獄?你回去就把他提過來!他身上背著大案子,不是可以等閑看待的,就關在別院,我要親自看押審問。”
“是?!表n績回答得毫不猶豫,心里頭卻在冷笑。
果然是馮鏜身邊這個家伙進了讒言,看上去,薛敏倒是抱上了好大的一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