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平時出入雅花閣的皆是男子。為防萬一,蘇顏青仍穿著男裝走出雅花閣。待蘇顏青換好衣服,領著小翠從客棧走出,已經是夕陽西下的光景。
天色將晚,路邊的商販都在收攤。馬路上嘈雜了一天的人聲也漸漸沉寂下來。
這就讓某個攤子的叫賣聲顯得格外刺耳:
“來來來,各位路過的公子少爺們都來瞧一瞧看一看了!都是干凈的處子,沒破過身子的!這位公子,來看一看啊,買個回去暖床多暢快!”
帶著嚴重鄉音的口音不停噴吐著不堪入耳的字眼,聽得蘇顏青直皺起了眉。小翠見狀十分害怕,這個世道,從沒有人權可言,高低尊卑分得很清楚,這些被叫賣的女孩子,在眾人眼里,怕是連牲畜都比不上。她不由快走兩步跟上蘇顏青,生怕落單被人販子拐了去。
蘇顏青微微蹙眉,正準備快走幾步略過,卻聽得那商家的聲音:
“公子好眼力!這丫頭底子可好了,五官生得也好,您若買下,必然給您做牛做馬,快,給這位公子笑一個…你笑不笑?!嘿!我還治不了你了?!”
緊接著,鞭起鞭落,衣料經受摩擦破碎的撕裂聲,和著皮肉受到鞭撻的聲音,交織著在寬敞的馬路上響起。
“你行不行啊。這丫頭這么倔,我可不敢買??!”橫肉滿臉的矜貴公子滿臉不耐。
“哎公子,您別急,她馬上就笑了…你個下三濫的貨,趕緊笑一個給公子瞧瞧,還繃著臉?!你看我不打死你?。 鄙碳绎@然對留下的最后一個奴仆沒有什么耐心,恨不得早點賣出去收攤了,心急之下下手更狠,竟隱隱有往死里打的趨勢。
粗糙而壯實的鞭子再一次被高高揚起,在最高點處突然被一只憑空伸出的皓腕握住。
商販揮不動鞭子,回神一看,竟是被個姑娘握住,不由得愣住。
“青天白日之下,你公然動用私刑,就不怕受到處置嗎!”蘇顏青沉聲說道。她刻意壓低了聲音,聽上去很有幾分威懾力。
那販賣頭子很快反應過來,眼見自己被一個姑娘給震懾住,不禁有了脾氣:
“你是個從哪里冒出來的小妮子,我們做生意,只講究一個你情我愿。我的貨,愛怎么處置怎么處置,就是天王老子來他也管不著!”
蘇顏青也很快冷靜了下來,她本是聽不得賣家虐待奴仆,一腔沖動便出手阻止,現在仔細一想,她確實沒什么立場。
蘇顏青蹙眉良久,遂開口道:“開個價吧,我買了。”
“哎,這位姑娘,”那橫肉公子站在一旁觀賞良久,自從蘇顏青出手,他兩顆混濁的眼珠子便像那狗皮膏藥似的粘在蘇顏青身上和臉上,像許久沒吃到食物的惡狗盯上了一只噴香的肉包,垂涎欲滴。
他嘴角大大咧開,讓人幾乎看不見他的眼睛:“這丫頭是我先看上的,你這樣橫刀奪愛,不太好吧?”
“那你想如何?!碧K顏青皺眉問道。一陣濃重的脂粉氣味從那公子哥上傳來,熏得她有些頭暈目眩。
“好商量!”公子哥咧嘴邪惡的笑著,“姑娘只需告知在下你的芳名,咱們以后多多往來……”
蘇顏青尚未開口,她身后的小翠突然上前一步,擋在蘇顏青身前:“放肆!你竟敢對我家小姐出言不遜!也不照個鏡子看看,就憑你也配得上我家小姐?!”
小翠氣勢擺的足,但那顫抖個不停的小身板早已暴露了她內心的驚懼。蘇顏青將這一切看在眼底,內心十分寬慰,這個丫鬟沒白疼。
公子哥被人打斷,睜大混濁的眼珠子,目光像癩皮狗的舌頭一樣,在小翠身上來回打轉?!昂脻娎钡难诀?,我喜歡?!彼樕下冻鲆幍男σ?,扭頭朝蘇顏青道:“姑娘,我便退一步吃個虧,你若把這丫鬟送我,這個貨我便不要了,如何?”
蘇顏青安慰似的摸了摸小翠的肩,扭頭面無表情對著公子哥道:“若是我兩個人都要呢?”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公子哥眼底迸發出不耐煩的光芒,伸出手就想抓住蘇顏青的胳膊,給她點顏色瞧瞧。
“啪!”一顆棱角尖銳的石子打在公子哥伸出的那只肥膩的手上,帶著那股強烈的沖擊力,整個嵌入皮肉之中,一時間鮮血橫流。
公子哥慘叫一聲,握著流血的手掌,惱怒的轉頭。
蘇顏青也抬眸看向來人,漆黑的瞳孔倒影出一襲風華無雙的翩翩身影。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搖著一把紙扇,一身白衣隨風微微擺動,襯得臉上深邃的五官更為俊朗。那是一種溫潤的風采,整個人如同從濃墨重彩的山水畫中走出,帶著一股沁人心脾的墨香。
蘇顏青一時間怔住了。她瞳孔中映出一襲白衣,和記憶深處那身白衣漸漸重合起來?;秀遍g,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師傅這么久了,久到連思念也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直到那公子在蘇顏青面前站定,蘇顏青才略微緩過神來,她看見了一張極俊朗的臉??上В骞俨幌?。還好,五官不像。
蘇顏青強壓下內心的失落,努力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白衣公子暗自詫異,眼前這個小姑娘看向他的眸子里帶了太多的情緒,老練如他竟都未能看透。最后的那份失落他卻看的很清楚,卻也一頭霧水,不知這一切的緣由。
他抬頭看向那呆住的公子哥,淡笑著道:“王公子今日好興致,碰到就是緣分。不如去我那坐坐?”
公子哥臉上的橫肉一緊,忙連連作揖道:“周大人,我…我在外呆了許久,家母該擔心了,大理寺就…就不去了,我…我先回去了,先回去了?!闭f罷,帶著一眾侍從忙不停蹄的遁了。
蘇顏青心下頓時了然,原來眼前這翩翩白衣公子,竟是以殺伐果斷著稱的大大理寺卿周瞿。
蘇顏青的視線落在公子哥落荒而逃的背影上,忿忿道:“他…就這樣跑了?”
周大人扭頭輕咳兩聲后,溫聲道:“想必他上次被扣在大理寺的半天時日給他留下了較為深刻的印象。咳…咳。”說罷,又用紙扇遮擋著低咳起來。
看公子哥屁滾尿流的樣兒,應該不只是“較為深刻”吧。蘇顏青被他逗樂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