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快要結束，白光輝收到不好的消息，——穆荷蓮走了，他躺在病床上，不是病死的，而是用刀割了手腕上的動脈死的。

　　對于穆荷蓮的死，還是班主任陸培龍在教室里說起，大家才知道這件事。白光輝特別難過，他們曾經在一個宿舍，可是現在人說沒就沒了。到了下午，陳笑語卻出現在大學門口。他沒什么變化，還是弱不禁風的樣子，頭發亂蓬蓬的，留著胡子，有些滄桑感。

　　見到陳笑語，白光輝覺得他比以前穩重多了。陳笑語說話聲音沙啞，“穆荷蓮死了，我們是不是去看看？”

　　白光輝說：“是啊，剛才班主任還說，派幾個代表去。雖說穆荷蓮跟我們在一起時間不長，但我們在一起生活過。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你看怎么樣？”

　　陳笑語說：“明天一早他就火化了，要去今晚去，說不定我們還能見他最后一面。”

　　這次來，陳笑語開的是小面包車。這小子焊工的活不干了，買了二手面包車，每天給人送貨。面包車可以坐六七個人沒問題，白光輝瞧了瞧他的車，“陳笑語，你會開車嗎？”

　　陳笑語表示不屑一顧，“老司機了。”

　　白光輝問：“你什么時候學的車？”

　　陳笑語說：“去年我就考了駕照，只是沒怎么開車而已。放心吧，我開車技術水平是一流的。”

　　這次去穆荷蓮家的有好幾個人：白光輝、柳文、陳笑語、孫浩然、馬春燕、肖夢、岑蘭、白玉。白玉本來不去的，后來覺得去一趟比較好。她去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山區怎么樣。大家趁夜去穆荷蓮家，計劃是連夜返回，這樣不耽誤第二天上課。陳笑語開車，搖搖晃晃的，有好幾次跟別人車碰上。柳文說：“陳笑語，你開車技術水平到底行不行？”

　　陳笑語握著方向盤，汗都出來，嘴上卻說：“你坐好就行，我開車這點水平還是有的。”

　　他剛說完，“咚”一聲，撞到路邊的樹上，車熄火了。陳笑語埋怨柳文，“柳文，你要是不說話，我肯定不會撞樹上。”

　　陳笑語從車上下來，瞧了瞧他的車，覺得沒事，又爬上駕駛室。白光輝頭碰到車門，“陳笑語，你慢點開，車上還有這么多人呢。”

　　陳笑語嘿嘿一笑，“純屬意外，沒事。”

　　山路不好走，陳笑語打起十二分精神，慢慢地開，好不容易好穆荷蓮家。山區比不得市區，漆黑一片，偶爾還有狼的嗥叫。幾個女生聽了，不敢下車。陳笑語對這些見怪不怪，“沒事，山區雖說有狼，但不會跑這兒來。”

　　穆荷蓮家門口搭著帳篷，燈火通明，期間有來來往往的人。剛才陳笑語還說：“柳文，我記得穆荷蓮跟你關系特別好，一會你下去，要多哭幾聲。”

　　柳文說：“我才不哭呢。”

　　陳笑語問：“你不哭，來這里干什么？”

　　柳文說：“來看穆荷蓮，就一定要哭嗎？我只是在心中默默地流淚。”

　　白光輝說：“你們都別胡扯，白紙包準備了沒有？”

　　“白紙包？”柳文很意外。

　　陳笑語知道這里人情風俗，早把白紙包準備好，除了柳文外，其他幾個都準備了。白光輝問：“柳文，你沒準備嗎？”

　　柳文說：“沒準備，你們又沒跟我說。”

　　岑蘭卻說話，“柳哥，別急，我給你準備了。好了，我們下車吧，這一路上坐車就像坐船似的。”

　　一進靈堂，陳笑語突然放聲大哭，“穆荷蓮，你慢點走，哥看你來了。”

　　瞧陳笑語撕心裂肺的樣，柳文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哭，站在那不知道怎么辦才好。白光輝沒哭，但心里特別難受。幾個女兒見此場景也流淚了。要說最傷心的是穆荷蓮的奶奶，哭暈了好幾次。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是比較凄慘的。陳笑語邊哭邊說：“穆荷蓮，你是我兄弟，怎么說走就了走呢？你的內褲是我拿了，還擦皮鞋的，你的面包是我偷吃的，你的作業本是我拿的，你的牙刷是我用的，穆荷蓮，兄弟我對不起你啊。”

　　等陳笑語哭完，大家都坐下來，把白紙包交給穆荷蓮他奶奶。他奶奶不停地說：“謝謝你們，沒想到在這時候還來看他。”

　　過了一會，陳笑語問柳文，“你剛才怎么沒哭？”

　　柳文說：“我哭了。”

　　陳笑語說：“我沒聽見。我跟你說，在這時候你得放聲大哭，知道嗎？”

　　柳文問：“為什么？”

　　陳笑語說：“按我們這里的習俗，誰要是欠死者什么，趕緊哭出來，不然他的陰魂會纏著你。”

　　剛才陳笑語哭得特別厲害，還把他以前干過的事都說出來。柳文一聽，嘴上卻說：“我又沒拿過穆荷蓮的東西。”

　　陳笑語說：“你沒拿嗎？他的瓜子、花生誰拿去吃的？”

　　柳文一愣，“這……這還算嗎？”

　　陳笑語說：“還有他的內褲你用過沒有？”

　　說到內褲，柳文記不得了。“好像……沒有吧，我一直有不穿內褲的習慣。”

　　陳笑語說：“對了，你穿過他襪子，對不對？”

　　柳文說：“我自己有襪子。”

　　陳笑語好像記憶猶新，“不對，我記得有一次，你沒襪子穿，翻穆荷蓮的箱子，說他襪子好，純棉的。”

　　柳文不記得，不過記得一件事，這事與陳笑語有關。“穆荷蓮幫你洗過衣服，還給你搓過背，是不是？”

　　幫陳笑語洗衣服這事，陳笑語不記得，但記得給他搓背的事。陳笑語連忙說：“我還得哭一回，把這事說一說，免得他陰魂不散。”

　　陳笑語又干嚎了幾嗓子，沒眼淚。穆荷蓮給柳文搓過背，他學陳笑語也干嚎了幾嗓子，心里總算踏實一些。柳文叫白光輝、孫浩然也去哭，“他們被你們也搓過背。”

　　白光輝、孫浩然沒去。

　　柳文說：“你們不哭，可千萬別后悔。他的陰魂要是找著你們，到時你們離我遠一點。”

　　在穆荷蓮家待了一會，陳笑語開著車回云都城。這一路上白玉沒說話，但是看到山區的落后面貌。她越來越覺得像這樣的山區，全國還有很多，山區教育一定很落后。她想好了，畢業后去山區，在那里奉獻她的光和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