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時間又過去了三五天了，李斌在張冬娜的幫助下，終于把那個客戶的合同簽下來了，把合同拿回公司的時候，李斌略顯用力的把它放到了胖子的桌子上，一句話也沒有說。倒是胖子反應夠快，稍微愣了一下，馬上自己打了個圓場。
“還是斌哥利害，老將出馬一個頂倆。”
李斌沒有說話，稍微帶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冷笑，回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剛剛那個瞬間，也許是近期唯一讓他最覺得解氣的時候了。李建國這幾天已經有點半昏迷的狀態了，即便是清醒的時候，也有點不太認人了，昨天下班李斌兩口子帶著黃曼薇去醫院，李建國看他們的眼神是那么的陌生，以至于李斌一晚上都沒怎么睡著，反復的追問著老婆，是不是父親已經人不出來自己了。
“爸不是認不出來你了，是沒有什么精神說話了。”張冬娜雖然也很困了，但還是耐心的說著，這個時候對于老公來說，理解也許才是最重要的。“你是他兒子，他哪兒能不認識呢。”
“對了，和你商量一個事情。”張冬娜忽然想起來什么，推了推身邊的李斌。“今天那個大夫和我講，估計爸爸后面不太好，問我如果出現了情況，要不要搶救？”
“搶救？”李斌一下子就坐了起來，“當然要搶救了，這還用問呀！”
“你沒聽懂。”張冬娜也坐了起來，“人家的意思是說，如果出現了問題，還要不要坐那種創傷性的搶救措施，比如說氣管插管呀，類似的，具體的措施我也不懂，但肯定是這個意思。”
“這個呀……”李斌一下子就蔫了下來。
看見李斌猶豫的樣子，張冬娜也知道下這個決定是很難的，把手握住了老公的手，慢慢的說，“斌子，我知道這情況大家都不愿意，但我覺得既然已經這樣了，咱們確實也得好好想想了，我的意見是不搶救了，起碼別再這拉一刀，那捅個管子了，讓爸活受罪。”
握著老婆的手，李斌沉默了一會兒，張冬娜說的他明白，但就是好像心里有那么一個坎兒過不去，張冬娜能明顯感覺到李斌的手在不斷的用力，但她也沒有抽出來，就是那么靜靜的看著自己的老公。
“嗯，那就別搶救了。”李斌下定了決心，抬頭看著張冬娜，有幾滴眼淚不聽話的流了下來。
“你放心，我明天和媽說。”張冬娜用手拭去了李斌眼上的淚水，強笑著跟老公說。
沒想到婆婆的反應那么堅決，黃曼薇早上還沒有聽完兒媳婦說完，就已經明白了，她很堅定的說：“絕對不搶救。”。頓了一頓，黃曼薇接著說，“斌子他爸這輩子受的苦夠多了，別臨了臨了的，再遭這個罪了。”
“媽，我和斌子也是這個意思。”張冬娜握住婆婆略顯冰涼的雙手，“就是有點擔心您。”
黃曼薇抽出來一只手，輕輕揉了揉有點濕潤的眼睛，“事情現在這樣，我早就想開了，就想著過一天就是賺一天吧。你們趕緊上班去吧，我今天白天不想出門了，晚上你讓斌子帶我去趟醫院。”
“那行，正好您在家休息一天，晚上我盡量也早點回來，和你們一起去看看爸。”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李斌一家子剛剛把這個事情定完的第二天夜里，醫院就給李斌打來了電話。
“喂，是李建國的家屬嗎？”
“嗯，我是。”李建國還有點迷迷糊糊的，也沒有怎么看清電話號碼。
“我這里是博愛醫院住院處。”
“怎么了，是不是我父親那邊有什么情況？”李斌馬上就清醒了，一下子蹦了起來。
“是這樣，您父親今天夜里9點之后，就出現了深度昏厥，目前我們正在用藥物和機械搶救。你們家屬趕緊過來一下。”
“好，好，我們馬上到。”李斌掛了電話，趕緊穿上了衣服，邊和已經醒了的張冬娜說，“爸那邊可能不太好，你去看看媽媽，我先去醫院，萬一……，我給你打電話，你再和媽過來。”
“嗯，你出門的時候輕點。”張冬娜也趕緊從沙發上拿過來外衣，“路上慢點。”
到了醫院，看見病房里面有一個大夫和兩個護士圍在床邊，父親李建國就那么躺著，旁邊放著一堆李斌也不認識的醫療器械。長時間的病魔已經讓李建國的外形消瘦得旁若兩人了，看著整個人都已經脫相了。
看見李斌進來，醫生馬上走了過來，“您是李建國的家屬吧”。
“對對，李建國是我父親，”李斌有點氣喘吁吁的，“我父親情況怎么樣？”。
“您父親是兩個小時前出現了昏厥，基本上屬于無意識了，目前看，心率方面還算能堅持，就是呼吸明顯不行了。我們叫您來也是聽取一下你們家屬的意見，現在我們都是在用藥物注射維持著，之前您愛人也說過了，不采取創傷性搶救，這樣的話，可能時間就不太多了。”
“那還有多長時間？”盡管心里已經無數次的設想過了這種情況，但一旦真的到來了，李斌還是感覺渾身有點發軟的感覺。
“盡快吧。”醫生遞過來一張表格，“您先在這上面簽個字，就是說您同意放棄了插管這種創傷性搶救等醫療措施。”
李斌完全沒有看里面具體的內容，只不過麻木的在簽字一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筆，他馬上撥通了張冬娜的電話。
“娜娜，我到醫院了。爸這邊不行了，媽醒了嗎？”
“我們都在呢，那我們這就過去。”張冬娜那邊顯然也很焦急，“還叫上兒子嗎？”
“一起來吧。”李斌掛上了電話，走到床邊，捋了一下父親所剩無幾的頭發。
等到張冬娜攙和李子軒扶著黃曼薇來到病房，已經又過去將近一個小時了，黃曼薇看到病床上的老伴兒，瞬間推開了身邊的兒媳婦和孫子，一個箭步就來到了床邊，沒有哭泣，也沒有說話，就是那樣握著李建國已經骨節嶙峋的手。
這時候，張冬娜開始哭了起來，李斌趕緊走過去，把老婆攬在了懷里，說來也奇怪，李斌反而哭不出來了，就是那樣默默的而又空白的看著屋里的一切。也許是受屋子里的氣氛，李子軒一下子似乎明白了平日里對自己最寵愛的爺爺可能要離開自己了，突然也沖到了奶奶的身邊，也開始哭了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長時間，可能是幾分鐘吧，李斌感到有人在輕輕的拽他的衣角，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值班醫生。
“您看，您家里的人是不是都已經到齊了，我們是不是可以撤設備了。”
李斌環視了一周，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用一種給自己幾乎都聽不到的聲音說，“好。”
李建國就這樣走了，病房里只剩下老伴兒黃曼薇，還有李斌兩口子和李子軒了，那些設備已經讓醫生和護士們推走了，大家還是保持著剛剛的位置，一動也沒有動。張冬娜已經沒有在哭了，深吸了一口氣，對李子軒說，“兒子，過來，咱們一起和給爺爺鞠個躬。”
李子軒邊擦著眼睛，邊走了過來，和父母并排的站在了一起，向著病床上的爺爺深深的鞠了三個躬。
鞠完躬，李斌看到母親還是那樣一動不動坐在床邊，還是那樣深深的握住了李建國的手，就想過去扶著母親，誰知道剛剛這么一想，就看見母親身體一滑，咕咚一聲，母親摔倒在了地上。
“大夫，大夫……”張冬娜趕緊跑出去喊值班醫生。
李斌疾步上前，扶著母親起來，只看見黃曼薇面色慘白，嘴巴微張著，李斌趕緊用手掐住母親的人中，這個時候，醫生也趕了過來，一陣緊張的搶救之后，黃曼薇長吁了一口氣，總是是醒了過了。
“沒什么太大事情，就是悲傷過度了。”醫生一邊收拾著手上的一些醫療器械，一邊問道，“您母親是不是心臟不太好呀？”
“對，還有高血壓。”李斌正在扶著母親坐起來，張冬娜一邊幫著忙，一邊回答。
“那你們得注意一下了，尤其是這個時候，千萬別讓情緒太激動了。”